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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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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在江上航船中因“晕船”──她只承认那次瘫在床榻十数日浑浑噩噩的日子,是因为她“晕船”的缘故。 反正等她终于止了“晕船”之苦、不再神志不清时,她已被关在了这从来未曾踏进过、也从来未曾听闻过的“镇远将军府”了。 “姑娘,即便你是一名女子,出门在外也是要穿衣吃饭的,而穿衣吃饭就处处要用到银子铜板,而这银子铜板呢,也不是凭空从天上掉下来的!”老头说。 反正她刚从“晕船”的噩梦中清醒,睁开困盹的丹凤眼后,第一眼瞥到的,便是这满口“银子”的干瘦白胡子老头。 白胡子老头虽然干瘦却极有精神,双眼更是精光灼灼,一张利嘴尤其是让人无法招架。 没等她想清楚怎么回事,这白胡子老头已将她从头评估到脚,算盘打得噼啪响。而等她终于爬起僵了好久的身躯来,她的右手所做的第一个动作,便是在一页薄薄的纸上签下了红印。 红印?红印啊! 一枚清晰的、用印泥压在纸上的手印……她的一生,不,不能说是她的一生,而是她从那日起的青春年华……就此属于这“镇远将军府”所有,就此失去了……自由…… 她“生前”虽也曾被骗子骗得好苦,但她总归也是念过十几年书的精明人啊,她一向是聪明的呀,却在一时的迷糊困盹中,草草签下了“卖身十年”的契书! 痛啊。 “死而复生”的确值得她小小开心一下,可这莫名其妙丢掉的“十年岁月”,让她觉得……失败……她是一个失败的女人啦! 好郁闷啊! 恨不得用力捶身下这张大桌,恨不得冲到房外狠狠尖叫,恨不得……但现在她所能做的惟一动作,却是长长的……叹息。 叹息,叹息,叹息。 进这古老的镇远将军府已近两个月了,她的叹息以一刻钟十五次的速度在不断递增(当然,吃饭、睡觉、午休时间除外啦),真怕有一天,她心中的怨气会把这座石砌的大房冲垮了啊。 要死不活地瘫在桌上,半眯的丹凤眼透过镶有琉璃的窗呆呆地望出去:树已无叶,湖已冰封,雪已成积,冬至……已到。 冬至了啊。 捏一捏手中刚由信鸽身上解下的小便条,她翻个白眼。上面写著── 今晚吃冬至汤饺,不要来迟。 短短数字,是那位“逼迫诱拐”她按下手指头红印的白胡子老头──她唤他“刘头”的这一府的大管家刚刚差信鸽送来的短信。 瞪一眼依然立在桌上咕咕叫的信鸽,她叹著气,抓起毛笔在便条背面画上“知道啦”三个鬼画符,再把纸条卷一卷,照旧塞到信鸽脚上的小竹筒里,而后探身推开窗子,放信鸽回去复命。 真是……先进的通讯工具啊。望著飞远的鸽子,她耸耸肩。 这镇远将军府面积著实有些大,而府中人偏偏又少又……老。那日在厨房,她一进门就瞧见一屋子白发苍苍、门牙摇晃的老头老婆婆,第一个念头便是她不小心走错了门,进了养老院! 二十几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家啊,一起慈祥地朝著她微笑……她当下了解这厨房为什么会在“偏僻又遥远”的东南角,而没设在众人歇息的北边院落了……饭后百步走,能活九十九……这些老人家是为了锻炼身体啊。 想一想也是,这么大的地方,却只有这么二十几位走路颤巍巍的老人家们操持,如果不保持一个健康的身体,那怎么行?! 吃惊之后,她当下沦为府中年纪最小的“小孩”,在众家老头老太的推举下,将负责府中最大劳动量的工作由刘头的手上转到了她的头上,这份工作就是:负责藏有万余册书卷墨宝的“积墨斋”的日常打扫及整理书目的重大工作。 简而言之,她现在是“书房小厮”。 小厮?她龇一龇牙,枕在头下的手指拨一拨桌上的一大叠淡黄古册,满足地吸口气,顺便将这淡淡墨香吸入肺腑之间。 最需要体力的劳动?或许是吧!至少每日早上她爬上爬下打扫这高高书架上的灰尘蛛网,的确会流几滴汗珠子。但除此之外……她嘿嘿奸笑两声。 书啊,好多好多的书啊,好多好多她从未曾亲眼见识过的古籍珍本啊,如今全乖乖地蹲在书架上等著她“宠幸”! 嘿嘿,悠闲地看书,一直是她的最爱啊,无论是在她“生前”还是她此时此刻的“死后”!一生有书相伴,足矣! 没想到她二十岁生日时许下的愿望,竟然在她“死后”奇迹般地实现了!哇哈哈哈……不由她不长笑一番啊。 她出生于中医世家、书香门笫,自幼受父辈薰陶,以书为友,酷爱读书,尤其是那些蕴含了中华五千年文明的古代文化典籍。家中藏有的所有古籍书册,无论是医药经典还是学术旧书,几乎每一本都被她翻阅过无数遍,是左邻右舍口中响当当的“书虫”。 书虫,书虫啊!离开书了的一条毛毛虫,该怎样度日? 所以,当她“被迫”揽起这满满三屋子藏书的清理责任时,她不得不垂著脑袋用力地抖肩,以免将心中的狂喜透露给任何人知道,然后被重新收回这几乎是天降的奇迹。 奇迹,怎能不是奇迹?“死而复生”的人啊,原本只想无所谓地混完白捡来的生命,却在突然之间再度寻到了“重新生活”的重心,怎不是“奇迹”? 从此与书为伴。这余下的光阴,她再也不会白白浪费了。她用力地吸气,心中的感激与喜悦尽数叹给上天知。 这镇远将军府,或许是她的福地呢。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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