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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奴——奴才知罪!”她结结巴巴地开口,心神迅速地各归各位,“奴才知罪,知罪!”弯腰,屈膝,垂手,她语带上惊慌失措的颤抖哭腔,牙齿咬住舌尖,她含糊地支支吾吾:“奴才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大、大人饶命!饶命!”

  双膝颤抖的厉害,她快要一屁股跌坐到地上。

  男人静静眯眼瞅着她小老鼠一般的胆颤心惊,粗粗的墨眉不由蹙得更紧。

  “奴才——小的、小的——奴才、奴才——”颤抖的双膝再也支撑不住瑟瑟发抖的身躯,她猛地扑倒在地,额头压在双手手背,小声地哭起来。

  吃惊地看着胆小如鼠、似乎他再问下去就要吓昏过去的小厮,男人额头上有些青筋爆了起来。

  “你——我怎么对你没有一点印象?”他倒着走离两步,好心地给这头戴布巾的少年小厮一寸呼吸的空间,更试着收敛起浑身的不悦,不敢再给这胆小的人更多的压力,以免他真的会说昏便昏过去。

  “小的——奴才入府快一年啦,只是,只是大人常年征战在外,是以、是以——小的对大人万分的敬仰!平日里见了大人只敢在远处行礼问安,大人又心系朝廷,哪里有闲暇来留意如小的这样的低贱奴才!所以、所以——大人即使偶尔看到过小的一眼半眼的,小的实不敢脏了大人的神目啊——”

  抖抖地,哑哑地,颤颤地,带着八分惊恐的哭腔,让男人眉头蹙得快要打结。

  “大人、大人饶命!饶命啊!”

  犹如捣蒜, 更似小鸡啄米,她头磕得飞快。走啊,走吧!

  时间似乎过了好久好久,久到她快要真的昏过去了,踏实的脚步声才慢慢离她远去。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大人饶——”

  偷偷地抬起一点点的头,眼角试探着望出去,月亮娘的柔光散照之地,空空的。

  空空的!

  心跳,比刚才更猛了三分,她直起酸痛的腰身,又黑又瘦的小尖脸转过来再转过去,围墙里的跨院里,除了她,真的再无其他人的踪迹!

  哈哈!

  憋在心口的那口气终于可以吐出来了,浑身再也无力,她腰身一软,再也管不了地上是否有污水脏泥,一头扎在地上,身子的骨架懒懒地散了一地。

  幸好啊,幸好啊,幸好她的反应还算是机敏,幸好她从小就知道该用如何的面貌来对应如何的情况!幸好啊,幸好啊——

  真不敢想象,如果今晚她倒霉地被这人称为铜狮的大将军探出了本来面貌,知道了她就是那晚被摧残过的倒霉鬼——

  她可是一百个、一千个、一万个不想成为他野兽猛鬼也似的泄欲下的工具啊!

  不然,这些年来她的努力该如何的来算?

  “男人啊,男人。”呆呆地仰面躺在有些冷的地上,她无神地瞅着天上寂寞的月亮娘,讽也似的哼笑了声,“女人之于男人来说,除了是泄欲的工具,便真的不具任何意义了吧?哼,幸亏我聪明啊,懂得这千古不变的道理,自己——”又受不了似的哎了声,抬手压住双眼,她无声地笑,“好不容易出来了,我可不要再跳下去!不然这次——我这些年来又算是什么呢!”

  眼突然酸了起来,她不理,只用手将眼皮压得更紧,继续无声地笑,笑得身子抖成一团。

  时间也不知过了多久,等她终于肯拿开压在眼上的手了,头上方的月亮娘已转到斜斜的一边去了。

  再呆呆地躺了会儿,她双手撑地慢慢坐起身,月凉如水,清风缓缓吹过,她不由打了个寒战。

  时候不早,她该回去了。

  伸手抹了抹冰凉的面颊,叹口气,她舒展双臂伸个懒腰,慢吞吞地爬站起来。

  接着,今晚的第二次,她再化身成为了石雕。

  “果然是你。”

  依然是同高壮硬硕的身躯、严肃直板的威猛面孔形成了极鲜明对比的淡淡的悦耳男音,依然的那直直注视着她又黑又瘦的小尖脸的漆黑双眼,依然是微微蹙着的墨色浓眉,却,多了一点点的——开心!

  开心!

  头皮炸也似的痛起来。

  这一次,她知道,她再如何的巧言令色,她再如何的场合如何的表情,她都——在劫难逃了。

  “那晚的女子,果然是你。”男人悄无声息地走到她身前,举掌摘下她头上的布巾,及肩的秀发倾泻而下,衬得她原本又黑又瘦的小尖脸竟然奇异地妩媚了起来!“如果不是我有耐心,只怕真的就给你混过去了呢。”他低笑出声。

  她却是笑不出来啊。

  又黑又瘦的小尖脸逐渐地脱离石雕的控制,皱成了一团。

  什么也不用再装。

  她知道,她这些年来的努力,真的什么也不能算了。

  “自赎自身?”玉树临风的管家老爷吃惊地望着她,明亮的大眼瞪得大大地,似乎在看神志不清的白痴一般。“当初我劝过你,不要一下子卖断一辈子,免得后悔,可你不听,想也不想地便签下了终生契!而今还不到短短的一年啊,你竟然真的要反悔了吧?哈,早知现在,你又何必当初?”

  “管家老爷,您到底同不同意?”又黑又瘦的小尖脸上,莫名的恼怒快要将小尖脸充成了圆圆的圆球,她咬牙哼一声:“当初的文契上并没写着不许人反悔吧?算我的错!哪,这是我在府中这些月收到的俸银,我如数奉还!我就算白白做了一年的工,行不行?只求你大发慈悲救苦救难,就点一下头,饶过我吧,将我当初签的卖身文契还我,行吧?”

  “虽然当初卖身文契上没写着不许反悔,可是——”

  “可是什么?”好悔啊好悔!早知今日,她真的绝对绝对不会有当初的一时头脑发热啊!当初她只想着如何一辈子地脱离楼子,如何一辈子地要母亲们寻自己不到,如何——却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有今天这糟糕的时候啊!

  “可是,根据咱们卖身的行规,如果卖身到半途反悔了——”玉树临风的管家老爷迟疑地望她的背后一眼,慢吞吞地道:“如果半途反悔了,是要赔雇主银子的。”

  “啊,无妨!您说该赔多少,我答应就是!”

  “其实也不多——”咬牙,玉树临风的管家老爷狠心地伸出一个手指头。

  “翻倍?”她有些欢喜起来,“我完全同意!”

  “不是的——”

  “十倍?没关系的!”手伸进腰上的荷包,她笑眯眯地开始往外掏银子,“我一月的俸银是大钱五百文,这一共是十一、啊,就算是一年好了,一年是大钱六千文,合成银两正好是六两,它的十倍则是纹银六十两,哈,我这里有七十多两呢,完全够了!哪,玉树临风的管家老爷,给您!我的卖身文契呢,可以还我了吧?”

  “小冯——”玉树临风的管家老爷直直地瞪着她的背后,为难地再摇摇头。

  “到底是要我赔多少,您直接说行不行?”别的没有,惟有这白花花的银子,嘿嘿,她还是有着一些些的。

  “按着行规,如果雇主家说不用你了,你自然是一文钱也不用掏的。”终究敌不过这可怜的小冯背后的冷冻眼神,玉树临风的管家老爷哭丧着俊美的面皮,很抱歉地继续说:“但如果是咱们反悔了,按规矩是要赔付雇主家——所签卖身文契的——百倍的!”

  “百倍?”她倒抽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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