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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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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的紧张,他一直沉默无言地站于她的一侧,看她慌乱却又极是有条不紊、笨拙却又熟练十分地与母马接生,那耐心而细致的温柔神情,是他从不曾从其他女子身上见到过的极致——美丽! 美丽! 他微低头,看着她只到自己胸口的纤细身躯,看着她依然又黑又瘦的小尖脸上轻浮油滑的笑容,他刹时有了短暂的迷惑:他那时刻如何可以将她看成了美丽的女子? “关大爷?”她微仰首,笑嘻嘻地回望着他。 他不自在地在她笑嘻嘻的视线里收回了审视的目光,咳了声,他道:“与我更衣。” 她的回应却是——似笑非笑地瞥他一眼,而后转身走掉了! 这女人——这女人! 奇异地,他却没有恼怒,而是跟在她的身后,走进了她的卧房。 向来,无论是更衣梳洗还是沐浴,他从不曾自己动手过。可这一次,他竟然在这小女子的似笑非笑里,自己动手解去了身上的衣袍!心里不知是何滋味,他摇摇头,伸手,竟然有了想抱一抱她的念头。 可是,他再一次地落了空。 那总是笑嘻嘻着的女子,已然自己坐卧到床榻上去了!留给他的,依然是她的背影! 心头,再次滑过某种异样的悸动。 女子回首,依然似笑非笑地望着他,手腕拂过肩头,穿过窗纱的月光下,蜜色的肌肤便显在了他的眼睛里。 气息突然不稳了起来,强压着胸腹间渐渐贲起的激烈热流,他在她的似笑非笑里,慢慢地走近她,心里则在不断地说服自己:他将她留在这里,他来这里,不正是为了他的——情欲吗。 侧身,坐上床榻,手指轻轻地贴上她又黑又瘦的小尖脸,入手的滑腻,让他不由喉口紧缩,胸腹间的热流更炽。俯身,他想用唇去感受那份滑腻的香甜滋味,他想用躯体来感知这份再也无法隐瞒的悸动,胸口却传来冰凉的抚触,回神,他竟然已被这似笑非笑的女子推倒在了枕被之间。 “关大爷,男女交合,并非只有男人主动啊!” 他微愕,不知是为了她胆大的举止,还是因为她惊世骇俗的言论。 “男女交合,鱼水之欢,巫山云雨,帏房之私——”她跨坐在他的腰身上,微冷的十指慢慢抚摩过他炽热的胸膛,喃喃自语似的笑瞅着他隐忍情欲的脸庞,缓缓俯下身来,细白的唇瓣轻啜他的嘴唇,将最后的低语吹入他狂乱的气息里,“其实,都是男人泄欲的借口罢了啊。” 他没听清她最后那句笑也似的哼叹,只有些激动地伸双手搂上她的软腰,想将她翻身覆在自己身下,但她却执拗地与他的力量相抗衡,细细眯着的凤眼儿笑着缓缓打量过他的身体——便在她似笑非笑的目光里,他突然忘记了自己的坚持,黝黑双眼复杂地凝了她的笑脸好久,终于慢慢合起,开始用全部心身感触她主导的热情,迎接她主动给予的极致欢愉。 月光下,炽热的感知里,他的心,不知为了什么,竟然柔软似水。 这二十年来,她也不知如何养成了她现在的性子:遇事从不服软,更不会因受辱而自残,她似乎天生就有一种不屈的固执,一种可怕的固执,所以不怕做出惊天动地的事来。 犹记得多年之前,一向嬉笑度日、玩闹着打发无聊光阴的她,遇到了生平第一次的抉择:一时的荣华富贵、显耀宠怜,一世的自在逍遥、无拘无束。 倘若是别的女子,别的出身处身同她一般的女子,怕是想也不想地便会选择了前者吧?毕竟,身为女子,这一生一世所求的,所能求的,也不过是能有一处遮风挡雨的歇身所在,能有一世一生的温饱。再多一点的奢求,也不过是能有终身可以托付的良人而已。 有栖身所在,有肚腹温饱,有良人可依。 之于女子来说,已足够,已是全部。 女子,女子,女子啊。 她是女子,自然也有女子们的所求啊。她,也求能有一处遮风挡雨的歇身所在,也求能有一世一生的温饱——却仅此而已,再无其他。 是女子,该是寻到一生一世可以倚赖的良人为最最崇高的目标吧! 或许的确便是如此的吧!天下间的女子任哪一个不想找到可以放心托付终身、可以放心交付一生情感心意的良人呢? 那么,当这人世问几乎所有女子都无法拒绝的那最尊贵的栖身所在、那最精致的温饱暖衣、那最可倚赖的良人出现在你身前时,是女子者,该如何? 该是想也不想地便投身而上,从此荣华富贵显耀宠怜享受不尽罢。 只可惜她的出身处所,让她看多了凡世间的冷暖人情、让她明了了人性的卑劣可耻,让她悟透了这红尘间的凉薄残忍。 天下间,哪里有一生一世可以倚赖的良人能来寻得?!红尘里,哪里又有一辈子宠怜真情可以寻获? 心寒,心惊,心悚,心灰,心冷。 所以,想也没想地,面对生平第一次的抉择,她选择的,却是一生一世的自在逍遥,一生一世的无拘无束。哪怕,为此,她所付出的代价,是如何的巨大;她所使用的手段,是如何的惊地动天。 “你这么固执做什么!你倒不如死了干净!” 那时,母亲们大哭着的指责痛斥,连同头顶的怒雷狂风,几将她生生扯去了地狱。 可是,她固执地活了下来,比谁都开心地继续活着了下来。 有人说,人活着就是如此,仿如地之蝼蚁,仿如天之鸟雀,庸庸碌碌,终日为食奔走,为物谋生。 或许吧。 她什么也无所谓,于她来说,有一口饭可以果腹,有一件衫可以暖体,有一寸地可以栖身,有一片自由的天地可以任她来去,这已足够,足够啊。 什么追求啊,什么归宿啊,她统统弃而舍之,敬而远之,厌而恶之。 寻一片安静的小小空间,安静无声地过完她这平凡的一生,无牵无挂的,多好。 甚至,她曾笑话似的说给她的母亲们听:等你们百年之后啊,我就浪迹天涯海角去,等老的走不动了,就自己买一包砒霜吞下去,然后烧一堆柴火坐进去,等火熄了,风一吹,便干干净净的,谁也不用麻烦,这世上便没了我这个人啦。 多好! 虽然她因为这番几乎算得上是大逆不道的言论,而得来了母亲们一致的痛骂责打,她却固执地将这作为了这辈子她惟一的追求,惟一想得的归宿。 想一想,她其实真的是没错啊。 倘若有惟一的错,那就是她不该因为一时耐不住而老实地将这愿望说了出来,更因为她一时吐露了心声而惹来了一场麻烦。 于是,母亲们的暴怒让她不得不千辛万苦狼狈不堪地溜出了家门,为永绝后患,她咬牙,决定将自己的一辈子卖断,让她们再也寻自己不到!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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