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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那水漾的眼眸,黑如湖水,幽幽映着他的脸,似泛着薄薄的水光,隐隐也有着些许……款款深情?

  他怀疑,她知晓他的情,也对他有意……否则岂会对他这般用心?这般尽力?这般……温柔似水?

  但在他能清楚深究之前,她垂下了眼眸,抽回了手。

  总是这般的,不让他看得太清。

  怕耽溺吗?怕对他用情?

  她的退缩,总教他如鲠在喉、胸闷心紧,恼着她,恼着自己,怕终有一天,逼她太甚,坏了这一切。

  铁子正看着荼蘼转身,清洗布巾,捧来热茶,在那短短一瞬,她已再度恢复了往昔的冷静镇定,有那么小小的刹那,他几乎想伸手再次搅乱她那平静无波的面容。

  无论是喜怒哀乐,什么都好。

  但最终,还是忍住了。

  他知道,他若强要,她不会反抗。

  她晓得刀家欠他太多,就算他要纳她为妻为妾为脾为奴,既便身为巫儿,她也不得不从。

  但他想要的,不是个只会应声的陶俑,不是个只会说好的下人。

  他要的,是真正的荼蘼,是那个即便知道巫儿不得婚嫁,却仍愿意为他破除规矩的刀荼蘼。

  他希望自己的分量,在她心中,比刀家还重,比那些不珍惜她的族人更沉。

  他要她,心甘情愿。

  所以,等着;所以,候着;所以,忍着。

  终有一天,她会自愿留在他怀中,伴在他身边,让他为她担那些忧,教他替她抚去眉间的愁。

  收回凝在她脸上的视线,他在桌案前坐下,将注意力,拉回桌案上的卷宗之上。

  他和众管事,讨论商务。

  荼蘼就候在一旁,静静跪坐着。

  即便只是如此,身旁女子的存在,已让他莫名心安。

  待议之事,堆得和小山一样高。

  他一宗一宗的处理,各国分行的管事,一一前来上报,人无法亲到的,也有卷宗送至。

  似乎在眨眼间,天色已暗。

  荼蘼让人点了灯,送上晚膳,他随便吃了几口,继续议事。

  然后,晚膳撤走了,明月也上了枝头。

  夏蝉知了在窗外唧唧轻鸣,远处蛙蝈也一并张嘴合奏。

  终于,他清完了桌上的卷宗。

  “诸位,可尚有他事参议?”管事们倦容已现,见桌案上已无其他卷宗,终于都松了口气。

  “若无事——”

  他方开口,却听身旁女子,出了声。

  “爷,尚有一事。”

  他一愣,瞧着她。

  “何事?”她低垂螓首,将早已置放于桌案旁的锦盒,捧至他眼前。

  “今日晌午,上柱国托人送来此物。”上柱国?

  铁子正心微惊,但不动声色。

  他接过锦盒,将其掀开,锦盒里,除了一丝绸,别无他物,他展开丝绸,其上绘有一名女子,留白处,书有字,也有落款。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微眯,轻抽。

  然后,他看向她。

  “这画,你看过了?”

  “是。”

  “来人可有说些什么?”

  “白氏之女,其性温顺柔美,娴熟六艺,家世良好,和铁爷正是门当户对。”

  她垂眉轻言,看不出喜怒,字字句句,皆清楚回荡在厅室里。

  厅里众人,闻言却尽皆心惊。

  这……这不是在说亲吗?

  荼蘼难道不知,爷的心意?

  人人瞥窥桌案后的一男一女,只见爷支着颔,瞧着荼蘼,荼蘼则低垂眼眸,瞧着自己交叠在膝上的双手,两人皆无表情。

  一室静默,无声。

  忐忑爬上了众人的脊梁,冷汗无端滑下额际。

  然后,爷开始以食指,有节奏的,缓缓的,轻点着桌案。

  无声,却沉。

  一下、两下、三下——

  每一下,都像是千斤之锤,敲在众人的心头,不觉同情起,那承受着万钧注意的女子。

  “你说……”铁子正,开口,轻问:“谁性温顺柔美,娴熟六艺?”

  她吸气,张嘴,吐言。“白氏之女。”

  “你认为……”他望着她,淡淡再问:“这女子和我门当户对?”

  “白氏之女,家世雄厚,有财万金,确和爷门当户——”

  “荼蘼。”

  她话未完,铁子正已开口打断了她。

  无形的压力,从旁袭至,荼蘼噤了口,心头揪紧。

  她可以从眼尾,瞟见他搁在桌上轻点的指,停了下来。

  厅室里的氛围更沉、更重,压得人,喘不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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