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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他没让马穿盔甲,北方蛮族不兴那一套,盔甲会减慢行进的速度。

  守城的士兵用了火药,是万人敌,有些人被炸死了,但他还是用那辆撞车上的巨木,冲破了城内的小门。

  或者,也许他也死了……

  这念头才兴起,一只手就抓住了她的脚,她吓了一跳,回身低头只看见一个人倒在地上,发出呻 吟。

  那人还活着,她检査他的伤口,替他止血,并帮着他起身,啊啊撑住了那人的另一边,她才发现那哑巴一直跟着她。

  啊啊不知从哪弄来一辆板车,和她一起将那伤患移动到车板上,她又在蹇城中找到另外两个存活者,两人一起把那三名伤兵运到城外,在途中另外捡了三个人。

  谁知辛苦到了壕沟旁,却遇见了从城门中出来的塔拉衮,看见他俩的行为,他一脚踹翻了板车,她反应不及,摔倒在地,只听他破口大骂。

  “白痴!没事救什么伤患?这些人就算还活着也只是多拖几个时辰,浪费咱们的时间、钱粮——”他冲着身后几名奴隶兵咆哮。

  “还不快过来将这些人全绐我扔了!扔壕沟里,一把火烧干净,让他们早死早超生!”每位奴隶都瞪着他,没有人动。

  “你们他妈的耳聋了吗?!”塔拉衮火冒三丈的抽出腰上长鞭,猛地朝地上一甩:“想造反啊?还不快动作!”

  附近的奴隶兵,你看我、我看你,她能瞧见他们脸上虽有不愿,但也露出犹疑及恐惧。

  她爬站起来,疲倦的看着他说:“今天人死得够多了,既然一会儿就会死,你又何必——”

  他长鞭一甩,啪地划破长空,打在她身上,她太累了,无法闪躲,试图伸手去挡,但长鞭击中上臂,鞭尾仍甩上了她的背,火辣辣的痛蓦然由上臂及后背爆开,即便穿着厚衣,她仍觉得像被烫红的毒蛇打中,她痛得缩起身体,但他还没完。

  “我让你废话!让你废话——”

  毒蛇一再横空袭来,长鞭在她身上噼啪作响,鞭得厚衣爆裂开来,鞭得她皮开肉绽,他没给她喘息说话,甚至讨饶的机会,只是凶狠的一次又一次鞭笞着她,她疼痛不已,却无处可躲、可逃,只能痛得抱头蜷缩在地上。

  没有人试图救她,没有。

  人人都怕若替她求情,就会是下一个。

  她是个笨蛋,她想。

  她会死在这里,被这只臭狗鞭笞而死。

  她不甘心,不甘心——

  忽地,伴随着一声巨响,不停的长鞭停了。

  她喘着气,张开眼睛,隔着疼痛的双臂中,看见塔拉衮倒在地上,他原先站着的地方,杵着另一个男人。

  阿朗腾——

  那怪物冷冷的看着那家伙,问:“你在搞什么?”

  “那小子、那臭小子不听话——”

  她放下伤痕累累的双臂,撑着一口气说:“奴隶兵替主子打仗,伤了还不救,反要扔进沟里放火烧死,从此谁还……还愿意效忠?”他横来一眼,黑瞳中火气不减。

  “那些连走都走不动的伤兵只是累赘!”塔拉衮怒道。

  她才要开口反驳,却见那怪物眼也不抬,突然就一刀插在塔拉衮的小腿上,将他整个人钌在地上,他速度太快,她甚至没看清他如何拔刀。

  “啊——”塔拉衮痛嚎出声。

  阿朗腾蹲下身来,右手仍握着刀柄,一脸冷漠的问:“你也走不动了,也是个累赘,我得杀了你吗?”

  塔拉衮痛得冷汗直冒,又惊又惧的瞪着他,结结巴巴的说:“不……你不能……不能这么做……”

  “为什么?”

  “我是……我是五十夫长……我有战功……是蒙古兵……”

  闻言,他冷笑一声:“不,你不是,你很清楚,我们或许已经不是奴隶,但从来就不是蒙古兵,一辈子都不会是,我们只是他们的狗。”

  塔拉衮听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现在,告诉我,我们要把这些伤兵抬上车吗?还是要依你的意思,推入沟里烧了?”

  塔拉衮吞咽着口水,抖颤的道:“把……把伤兵搬上车。”

  他站起身来,顺手将大刀拔起,这个动作让塔拉衮痛得颤抖,汗水从他脸上滑落,但仍迅速压住那被大刀穿透鲜血直冒的伤口。

  阿朗腾看也没看他一眼,只环顾四周众人,淡漠的说:“你们听见了,把伤兵搬上车。”

  奴隶兵们松了口气,纷纷上前帮忙。

  啊啊迅速的来到她身前,那怪物却出声喝止了他。

  “别帮那臭小鬼!她不需要帮忙!”

  啊啊吓了一跳,迟疑了一下,仍退到一旁,让开来。

  她出气多入气少的看着那怪物来到她面前,双手环胸,叉开了双脚,垂眼低头的看着她命令。

  “起来。”

  她没办法,她全身都在痛,就连喘气都痛。

  可他重复了第二次,那语气并不凶狠,但十分坚持。

  “站起来。”

  她痛苦的抬眼看他,看见他眼里的坚决与些许的恐惧紧张。

  那不是命令,是要求。

  他眼徴眯,太阳穴抽搐着,双唇微抿,下颚紧绷。

  就在这一瞬,她忽然明了,他知道了,早已知道。

  她必须站起来,自己站起来,她不是伤兵,是伤兵就会被搬上板车,人们会想脱去她残破的厚衣,擦药救治,然后发现她不是男孩。

  她设法以抖颤疼痛的双手,颤巍巍撑起了自己,先是上半身,然后是下半身,她咬着牙、忍着痛,摇摇晃晃的、浑身是血的,在他面前站了起来。

  “你可以走吗?”他问。

  这一句,很小声。

  她痛得连手指都在抖,但仍吞咽着口水,点了下头。

  “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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