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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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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陪着她,天长地久,他承诺过的,他曾经忘记,这次绝不会再忘了。 他捡拾着城里可用的东西,到上坊里搬来工具和材料,在后院另外造了一个火炉。 几天后,他在毁坏无人的街上,看到蝶舞。 她像得了失心疯一般,赤着脚,在街上游荡着。 “发生了什么事?”他问。 他必须知道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她看着他,茫茫的,喃喃的,自言自语似的,将所有的经过,全说了出来。 龚齐的愚蠢、她的盲目、澪的愤怒、云梦的无辜…… 这是一场可怕的悲剧。 或许他应该要恨她,她是造成一切的祸首之一,但他却没有办法,她已经得到了她的报应。 不忍心看她如此无助,巴狼将她带回家照顾。 蝶舞没有反抗,只是乖乖跟着他。 她一直没有开过口,每天只是呆呆的坐着,看着他工作,直到有一天,他搬来陶泥,日以继夜的雕刻着那一切。 当她认出他所刻画的东西,她才有了反应。 “你在做什么?”她问。 “阿丝蓝在哭。”他说。 她瞪着他。 “阿丝蓝死了。”她提醒他。 “我知道。”他嗄声开口,再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一点了。 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泪水滑落脸颊,然后开始帮他。 他们是两个疯子,他想。 两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他继续雕着陶泥,把一切都刻了下来。 一天又一天过去,他日日夜夜都在阿丝蓝的坟前,雕刻着那巨大的陶画。 他把事情的经过,全都亲手刻了上去,记录着所有发生过的一切。 关于这个王朝、大王、王后、公主、女巫,还有那场战争,和那个可怕的诅咒…… 他废寝忘食的刻着,将陶画翻成陶范,再到工坊里搬来铜锡,把它们融成液体,浇灌进陶范里。 那是很困难的工作,因为那幅画十分庞大,他只有一个人,所以必须要分开铸造,再将它们合铸起来。 但他的技术很好,该死的好。 日升。月落。 月落。日升。 风吹着,雨下着。 他的血和泪和在陶泥之中,滴在铜液里。 巴狼不知道他花了多久的时间,他没有特别去注意,他把所有的心力,都花在铸造这幅画上。 “你得吃点东西。”蝶舞说。 他吃了,因为那样才有体力把事情做完。 “你必须睡觉。”蝶舞说。 他睡了,却总是流着泪醒来。 没有阿丝蓝的现实,太过孤寂。 有时候,他从梦中醒来,会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起床后,便会疯狂的在荒废的鬼城里,四处寻找她。 在白塔的晒场,在倒塌的城墙,在漫流的河岸,在工坊的大树下—— 巴狼、巴狼…… 他可以看见她笑着朝他挥手的身影,听见她开心叫唤他的声音,但阿丝蓝从来没有真正出现过。 然后,蝶舞会找到他。 他会清醒过来,痛苦的回到清冷的家中,继续铸造那幅铜画。 或许,到了最后,他是真的疯了。 但没有了阿丝蓝的世界,是怎样都没差了。 他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将铜画铸完,修饰,磨光,擦亮。 铸好铜画的那天,又下雨了。 铜画很大很大,上面有着一切,但他只在一旁小小、小小的角落,刻着她和自己的身影。 他在炉前铸着铜,她在他身后煮着饭,看着他。 雨水落在她的脸上,好像她又哭了。 他急切的用衣袖,擦去她脸上的泪水。 “别哭了、别哭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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