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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寒曦呆愣地瞥眼跟前这位既老且跛的老妇人,有些儿熟悉,但也陌生得厉害。

  “蔡嬷嬷?”张错认出她即是归人武馆里,好位自告奋勇要服侍寒曦,结果却什么也不会做的姥姥。

  “还是少爷的眼力好。”蔡嬷嬷揭去假发,抹掉彩妆,望上去较之先前年轻许多。“可你……就差多了。”

  亏她跟寒曦“厮混”了那么久,她居然表现出一片茫然!

  寒曦移目盯着张错,“她是……”

  “我是以前照顾你的老婆子,也许换个造型比较能快点勾起你的记忆。”蔡嬷嬷是易容高手,踅进内堂,不消一盏茶的功夫,已焕然改变新的装扮。

  “万缘师太,”张错此非比寻常。“你……”

  “哈哈,高明吧?”老奶奶兴奋得像个小顽童,“幸亏我派她暗中保护你,否则你这小媳妇的命,老早被你玩丢了。”

  “您是说,”呵,她记起来了,在四合院时,每天晚上,酉时一过,当她昏睡得惺松迷蒙之际,便有位像女尼的老者前来,为她调节气息,原来是她。“我记得您,就是您每晚脱光我的衣裳。”

  “嘘。”蔡嬷嬷莫测高深地眨了下眼,“对不住啦,少爷,不是老婆子我故意戏弄你和你几位拜把兄弟,实在是因为主命难违。”她之所以编了一套借口,要张错日暮时分即到彤云寺求拜七七四十九天,实在是因为她在帮寒曦诊治时,必须先脱光她的衣衫,再以喂有玄冰奇寒的银针,逼出她体内的淤血,如此养眼画面,总不好让几个大男人瞧见嘛。

  “奶奶只需知会我一声,何必如此?”难怪他每次求见住持,都见不到万缘师太。被愚弄的感觉实在不太好受,饶是张错修养风范均属上品,也不免要嘀咕几句。

  “不如此怎么知道你们是不是真心相爱?”她辩驳得振振有词,一点也不认为有错。

  老奶奶是前代皇室遗族,衔着金汤匙出生的,没想到张错的爷爷是个薄幸郎,连娶七名妻妾还不过瘾,仍每天在外头拈花惹草,害她三天两头跟着“刀光剑影”到处追捕。

  两人若是没有深厚的爱情当基础,以及厮守一生一世的相同认知,婚后百分之百会变成一对怨偶,张错是她唯一的心肝宝贝,她绝对要替他严守最后关卡,让他终其一生,都能爱得无怨无悔。

  “奶奶,很对不起,害您白费心机了。”寒曦可怜兮兮地垂着头。“张大哥是很好,可……我们不适合……”

  是张错亲口告诉她的,他不爱她,也从没想过要娶她。

  “谁说的?”

  “他,他说的。”一双秀眉皱得死紧,寒曦怯生生地不敢正眼看张错的脸。

  “兔崽子,你怎么可以说这种话?”寒曦可是老奶奶相了十七,八个名媛淑女才挑中,岂容随随便便否决掉。

  “误会误会!”嬷嬷慌忙附耳在老奶奶耳中咭咭咕咕一番。

  “死婆子,就知道她那颗心是煤炭做的,黑漆漆。”

  “又在背后数落我了?”阿宝手捧丰盛糕点,袅娜地跨过门槛,走向众人。“你一天不说我坏话就活不下去了是不是?错儿难得回来一趟,你这样忙不迭的编派我,有没有良心哪。”

  “他说他不爱你,是因为他想去当和尚。”

  “不是错儿想,是你逼他的。”老奶奶抢白道。

  “是他在神明面前立誓,说只要能求回寒曦的命,将愿意落发为僧,不信你问万缘。”寒曦至此才恍然大悟,原来……原来……四只饱含莹莹泪光的眸子,紧密地交织成一张网,网内有数不尽的感激和爱恋。

  “你应该早点让我知晓。”

  “都怪她,”老奶奶一把指向张错的母亲,“这女人蛇蝎心肠,害了别人不算,连自己儿子一起整。”

  “你不完没完?不这样哪测得出寒曦有多钟情错儿?”她俩似乎非斗到有一个人,先登上西方极乐世界,才肯罢休。

  “照我的法子就够了,谁要你狗拿耗子……”两人像上了擂台的打手,互不相让。

  蔡嬷嬷凭数十年来的经验推断,她们这一开战,至少要二,三个时辰才能分出胜负,立刻很明智的劝告张错。

  “少爷,你先带刘姑娘到厢房歇息,这儿就交给我吧。”若有人试当她们的和事佬,那人肯定,铁定,笃定是个大傻瓜。

  “有劳您了。”张错太了解他奶奶和娘了,虽然她们天天互相攻击,内心上却比谁都还在乎对方。

  “我不用休息。”明白张错对自己的心意后,寒曦更加不愿拖累他。

  他是个好人,纵使落魄一时,但相信似锦前程正等着他。他没理由,更没义务为一个身分不明的孩子背负不名誉的重担。

  寒曦尤其害怕看到他得知内情后,脸上那可能呈现的错愕表情。她要他爱她,无论四季如何更替,年岁如何递换,他都能像今日这样款款深情的凝望她。唯一的办法是离开,在他尚未发现她珠胎暗结之前,逃得远远的,再也不要让他遇见。

  “也好,后山景致极美,我带你去走走。”他粗大的手掌声已握住她的小手,霸道地将她带离大厅,迈向长廊后的假山。

  “坐。”把寒曦安置于爬山着藤蔓的秋千上,张错矮下身子,专注地望向她的眸。“介意陪我胼手胝足开创一番新局面吗?我会给你幸福的。”

  寒曦被他几乎没有距离的凝睇,脸颊不自觉地泛红发烫,心口怦颤动。

  她鼓足勇气,坚决地摇摇头。“我是个好慕虚荣,嫌贫爱富的人,我想嫁的是王公贵族,你……你配……配不上我。”

  张错轻刮她的颊,“你说谎的技术并不高明。”

  “我才没有,我说的都是……肺腑之言。”讨厌,他可不可以不要这样逼人家。

  “那这行清泪,它又算什么?”她那略赤病容却鲜红欲滴的脸,是他每个午夜梦迥时缱绻萦系的,他不会再放她走,即使拚足最后一口气,他也要留住她。

  “我好哭,喜欢哭不行吗?”她拂掉他的手,另一边脸颊又被他夺去,缠绵地捧在手心。

  “不行,从今天起,我不准你再掉一滴泪。”他会用毕生的力量去呵护她,务使她快乐恒久。

  “何必呢?我们根本是……不可能的。”声音中已见哽咽,眼袅泪珠乱滚,明目张胆地垂落衣襟。

  “胡说!”只要他奶奶和娘不要再从中捣蛋,他绝对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才没有,你不知道其实我已经……”话到喉间,硬让她吞了回去。

  “已经如何?”莫非他奶奶又暗中使了手段?

  “已经是别人的人了啦!”掩住脸,她忍不住一路哭泣着跑向长廊。

  孰知,更大的难题还在前面等着她。

  宅院前的空地,不知何时聚集了大批人马,将屋子四周包围得水汇不通。

  老奶奶和张错的母亲正大声的和带头的将领争吵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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