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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小心!”阿里阿德涅从榻上站起来,知道身为凡人的自己使不上力,只能看着箭刃划过狄奥的手,血流下来覆盖碧色的箭身。

  狄奥凝着眉,一向阳光的脸全部阴下来,像是看见了什么悲惨的场面,他努力地咬着下唇:“我发誓以神父宙斯的名义,我狄奥尼索斯不知道这一切,特洛伊之民,请——请——请相信我的诚意,我必会还给你们一个公道,我发誓!”

  他说的声音并不大,字字句句吐得很吃力,阿里阿德涅不懂他的悲伤,却不自觉地心疼他眉间的阴影,怯怯地抬眼:“狄奥尼索斯——”她说不出安慰的言词,只是唤他的名字,心下记得这月余的恩情。他们已是神许的夫妻,可是为了照顾她的情绪,他只是睡在床榻下,守礼以待,是传说中才有的美德,真的不符狂欢神名。

  “狄奥尼索斯——”她握住他肩的手也是温的,让他本来疼痛的伤口有所感应,身体却还是凉的。木马屠城——是雅典娜的智慧,阿修斯的魄力才能实现的谋计。他同父异母的兄妹们啊!低下头,他伤痛的视线落在姣好的面庞上,是看见了对自己的关切,可是他装作不经意地挥手,指尖触到她微隆的腹,记得这胎儿之父才是她心之所向的人。如果,只是说如果——兄弟相争,那么她的眼最终会偏向谁?他只是好奇地想,渴望答案的心却急切,太急切了,以至于超出了他自己的控制。

  “看上去是个宏伟的爱情故事。”

  一口气在胸膛里等得有点久,吐出来时喉口都起了微疼的意思,余清清从檀木摇椅里站起来.只是披了件粉色的绸料长袍,单薄的身子不能抵抗晚风的凉意,她直觉地缩了肩,小心地把手里的一叠打印稿压在纸镇下面,不让风吹散了刚读过的故事,是她捡来的惊喜,并不知道是这宅子里谁的作品,或者也是谁的消遣读物罢了。只是“实在像是真有其事的样子,命运之灯与保命手链。”真的是凑巧吗?她心里想着,记得那天南宫石手中的烛灯,是断头皇后的爱情信念:“照亮爱情不归路的命运之灯啊。”她不自觉地默念,只是一刹那的默契就肯定了那桌上失物的主人,一定是南宫石的。

  初见时的爱笑男子对她唤着“阿里阿德涅”,她一直记得的。她觉得应该还给他,也许他会着急。她虚弱地说服自己,冲动地拿起了桌上的稿子,她随手从椅背上拎起外套,动作有点大,衣摆扔到桌面,衣角一带,把本来摆在桌沿的桃木簪子扫下来却正好落在外套的口袋里,清清没有看到。急切地打开了房门,她几手是跑了出去。

  “砰——”门是自动关上的,加了软木底的门槛使关门声并不刺耳,只是回声难免在入夜的空宅里显得惊心。

  没有月光,举目处都是重重树影,听不到惯常的鸟鸣蝉叫,真是奇怪。南宫石走得很慢,顺手从自家书桌上提来的烛灯火焰闪烁,他自觉拿错了探路工具,很想抱怨。是晚饭吃多的缘故吧,他难以入睡只好出来散步。也许看着静树野花可以静下他奇怪骚动的心。他嗤笑地以为,不是太认真地闲晃着,打算干脆这样晃到主屋去找南宫执下棋。没想到会碰到和自己兴致一样的同路:“呵,吓了我一跳,是——林先生。”

  顺着树影转过半人高的灌木丝,他看到紫色花束里的微红,是野梅,伸手便去采了来,小心地放到上衣的口袋里,不想承认是要给人的,心情却可好。看到五步外就是那棵月桂,好玩地闭起眼,他本来想念“阿里阿德涅”玩一个怀念好时光的游戏,身体却敏感地察觉实体的存在,听到人的呼吸声,微重,不该是女子,有点点的失望,忙不迭地嘲笑自己本不该有的期望,一下子睁开了眼便望见穿着昂贵西服的男子。

  “南宫石先生。”有礼的三分微笑凝在唇边,他看着他,眼神里是期待成真的把握。

  南宫石明白地叹气,微皱眉,他放下手中略重的烛台:“叫我南宫石就好,你找我。”

  “谢谢你晚上招待的酒。96年的干邑南区混种白葡萄,你真是大方。”应该是叫做林之的男子满意地颌首,望着南宫石的眼神凌厉起来,“会品酒之人都会珍藏,而能将珍藏分享的人都知道君子不夺人所好的道理。”

  “如果我没记错,余小姐有介绍过林先生是个医生?”既然是短时间内不能脱身的样子,南宫石索性坐了下来,沾着露水的草微凉,但质地还是柔软,是初春了吧,岁月易过,他自己都不能分辩季节了。

  “是,林之不才,只能继承家中的小医院,在台北市,南宫先生若有兴致到了台北也可到我林氏医院一游的,总也能消磨半日。”林之并不掩饰他的骄傲,迟疑了一下才学南宫石坐下,背靠着月桂的躯干,他的坐姿直立的标准,让人看了便觉得累。

  南宫石摇头:“医院还是少去的好,医生却是好职业,救死扶伤真正有意义,比我们两兄弟都强太多,不过是玩物丧志的事情。”

  “南宫家的产业颇有威名,我也仔细打探过,你是业内一流的游戏程式设计,智计过人,我是佩服的,虽然我自己从来不玩游戏。”

  “看得出来。”石点头,从现在的角度看天,就是墨色的一个倒盖的盒子,有点闷,他不耐地甩甩手上的湿意,沾了草上的露水,他听林之的说话。

  “我想知道这样找你实在冒昧,我听他们说你一个人住在偏屋里,我本来想过去找你又怕打扰所以和自己做了个妥协,站在这里等你。如果你出现,我就直言。”林之的语言开始有些乱,石听得出他的矛盾,要一个天性骄傲谨慎的人承认有动机的等待是是很尴尬的事情。

  他体谅地点头,在心里怪自己的不安份,如果他今晚能在房中安睡是不是就能避免这次遇见?深叹口气,他尽量让表情自然,配合他提问:“你很幸运,林先生,半夜也能等来我这个自投罗网的路人,那么你找我是为了?”

  “为了清清。”林之截断他犹豫的提问,不给他后退的余地,直视他眸子的眼亮得惊人,“我想知道你和清清是什么关系?”

  “余小姐——是执的客人。”他没有回避的意思,答话的口气听起来却很不由衷,自己都感觉到了,掩饰地轻咳。

  “对你来说,清清只是南宫执的客人吗?”林之不信地疑问。

  石虚应地笑,借起身的动作避过他如锥的刺探:“对林先生来说,她又是什么人呢?”

  “唯一想得到的爱人。”

  无意的反问,他难得地运用社交技巧,以为可以让矜持的男人知难而退没想过会得到这样斩钉截铁的回应,一下子愣住,他艰难地吐字:“这么坚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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