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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


  电子锁繁复且难开,即使钥匙是对的那一把,开门的人依然要经过类似脑筋急转弯的开锁测试。我急得满头是汗才使得门顺利地应响而开,来不及兴奋已被随之而来的迎面酒气所倾倒,好想吐。浓郁的酒香混着好像是发酵过后的酸气,在本该是通风一流,空气清新的房子里流转,自成一方气候。我不行了,迫不及待地扔了行李,我先直奔厕所,“呕——呕——”我连喝的清水都吐了个干净。虚弱地靠在漂亮的瓷砖墙面上,我勉强地站直身躯,以清水漱了漱口,我深吸口气,靠这一口气冲了出去,把所有紧闭的窗子打开。顾不得还扔在大厅里的箱子,我扯开嗓子大喊:“斯诺,斯诺·格菲根,斯诺——”无人应答。我放弃地微喘,顺着螺旋楼梯上了楼,一路上只看见空了的酒瓶,从芝华士到金牌马爹利,人头马和轩尼诗,甚至还有标有“China”标志的“Erguotou”,天哪,那个家伙到底为了逃避受伤而喝下了多少。我担心地想着,急急地冲进了二楼的卧室。床上没有人,白色的丝被皱成一团地掉在地上,到处是点点发黄的酒渍,我皱起眉,仔细地搜索高大的人影,可是完全没有踪影。难道他出去了,可戴维明明说他在家的,而且这么重的酒味应该代表那家伙喝得很多才对,哪还会有力气走出去。我点了点头,相信自己的判断:斯诺·格菲根一定在这幢房子里。而现在要做的就是把他找出来。我下定了决心地卷起衣袖,打算一间间屋子地进行地毯式搜索,就不信找不到他。我迈开了脚步:“斯诺,你在哪儿,回答我,斯诺,斯诺·格菲根……”

  卧室没有,浴室没有,暗房没有,走廊没有,我越来越心急,步子有些虚浮,头还是晕乎乎的,吐空的胃开始抽痛,我只能弯下身子,用握成拳的右手抵住腹部,慢慢地下楼,我咬着牙继续寻找:“斯诺,斯诺·格菲根,你在哪儿?回答我,斯诺·格菲根——”

  “烦什么,吵死了。谁让你进来的?滚,都滚!我不要见什么记者,什么股东,滚!都滚——呃,呃——”模糊的吼声虽然吐字不清可依然还有力气的样子。我惊喜的循声而去,在一池碧波旁见到了躺卧着的男子努力地半眯着一双蓝眸,他愤怒的眼神却涣散无力,神智不清得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我疾步地跑向他,踢开他身边半空的酒瓶,蹲在他的面前:“斯诺,我是星菲,你还好吗?”

  “滚!我管你是谁,你们都滚,滚,我不要人在我身边。我不要了,都走,都走!”他用力地挥手,打掉我扶住他的右臂,巨大的力气使我的虎口整个地一麻,好疼。我踉跄了一下坐在地上,“斯诺,天啊,别再喝了,你怎么能醉成这样,难道从戴维走后你就一直地喝到现在吗?”我伸手想抢走他掌中的酒瓶,却被听到戴维名字而红了眼坐起身的他拎住了衣领:“戴维?戴维在哪儿?叫他来见我,他怎么能这样一声不响地就走了。他怎么能这样背叛我,他怎么敢,怎么可以这样?你去叫他来见我,来见我!”他用力地摇晃着我的身体,我忍受不了地一阵恶心,用尽了力气压下到口的酸意,我拽住他的双臂:“斯诺,你清醒一点,戴维去南非了,他不在纽约也不会来见你,我是星菲,杜星菲,你忘了我吗?你说过喜欢的女人,你就这么轻易地忘了吗?”

  “星菲,杜星菲,你是说那个笨女人,她在台北,不在纽约,你别想冒充她,她也会走的,不会来找我,我不会忘了她,但她会忘了我的,都会走的,所有的人都会走的。你也走,别烦我,走!”蓝眸有片刻地怔愣,然后重新回到酒精笼罩的混浊中,斯诺·格菲根松了拽住我衣袖的手,颓然地倒了下去。我看到半闭的眼睑下湿润的水渍。“斯诺——”我心疼地望着他,直到亲眼见到才敢相信他居然真的伤得这样的重。戴维在他的心里始终是非常重要的人,唯一的朋友这样的走了,对他来说,实在是无法接受的背叛吧。我望着他蜷缩在游泳池边的身子,黑色的紧身衣上全是酒渍,往日里俊朗神气的面庞上如今只见到满布的胡渣与眼下暗影的浮肿,他苍白得像个鬼。

  “斯诺,我是星菲,台北的杜星菲,我来了,从台北飞了十五个小时来到纽约,你不接我就算了,难道就准备一直用这个死样子对着我吗?斯诺·格菲根,你起来,起来呀,你不是一直都喜欢叫我‘笨女人’的吗?你起来叫啊,戴维走有什么了不起,你不是该这么骄傲地说的吗?你看看你,醉得像个鬼,哪有一点天才摄影大师的样子,斯诺·格菲根,难道这就是你让我喜欢的样子,你要我告诉自己说我爱的男人原来是这样一个遇上一点事就要躲在这儿,不理世界也不理会我的人吗?斯诺·格菲根——”我大声地吼着,拼命地摇他瘫下来的身体,泪水混着汗水流下涨得通红的面颊,有那么一瞬间我真的有点恨戴维,他对斯诺何尝不残忍,这样给他一道伤口,也实现了自己的私心,起码不会让斯诺有机会忘记他,可是这道伤口也会连累他旁边的人呀!“斯诺·格菲根,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我的心也好疼,你让我像个白痴一样地学八点档里的女主角,又哭又喊又发疯,可是人家男主角最后都会有回应的,你呢?斯诺·格菲根!”

  他不回答我,慢慢平稳下来的气息竟仿佛进入了安眠的人似的,我像个得不到观众掌声的单人剧演员尴尬地停在舞台上,眼睛红肿,声音沙哑。近乎绝望地闭了闭眼,我慢慢地站起身,头晕得快失去知觉,我看着摇荡的碧波咬了咬下唇:“这是我不得已的做法了。斯诺,是你逼我的。”弯下腰,我连呼吸的力量都用上了地把他拖到游泳池边,一米多点的水深绝对淹不死他的,我闭了闭眼,伸手把他推了下去:“如果你死了,那么我甘愿去自首赔你的性命。”

  “扑通”——庞大的身躯被使劲地推着,从池边直接地掉进了水里,“哗”溅起的水花四溢,我看着黑色的头颅沉下去,可是怎么好像还是没反应似的。不会吧!我睁大了眼:“斯诺,斯诺——”该死的,他真的醉得不省人事了吗?我顾不得那许多了,担心地也跟着跳下了水,“扑通”——“斯诺,斯诺,回答我,该死的白痴,斯诺,斯诺·格菲根,你——”

  “噗——搞什么,咳咳咳——咳——谁把我推进游泳池里,咳——”一个黑色的剪影猛地从水里冲了上来,蓝眼血红依旧,可因为清水的关系被刺激进了一点清醒,“斯诺——”我激动得又哭又笑,脸上潮湿一片,已经分不清是汗是泪还是池水了,我伸出手想抓住他的臂膀,可是头好晕,脚底一个打滑,“斯诺——呀——”我摔了下去,泛着淡淡漂白粉气味的水从鼻口灌入,“呃”我被迫地喝下了好几口,难受,肺里被挤压似地疼痛,我无法自己站立起来。那么被淹死在私人浅水池里的白痴原来竟是我自己了,我嘲笑地撇起唇角,有些想笑,意识有些模糊,我很想闭上眼睛,进水的耳朵却还尽责地担负着“听”的职责,身边的不远处水声喧哗,斯诺·格菲根已经半清醒地站直了身体,那样就好!我模糊地想着,下沉的身体被什么东西勾住了,用力地一抬:“咳——咳咳咳——”猛然接触到宝贵的空气,我本能地开口贪婪地呼吸着。“星菲,笨女人,你想死啊,躺在我家的游泳池里干嘛?你疯了!”

  “你终于醒了,斯诺,我用尽了一切办法都不能叫醒你,我好急,咳——所以才把你推下游泳池的,没想到会淹死的竟是我自己,你说好不好笑……咳咳咳……”看到头顶上的那张俊面:蓝眼不敢置信地盯着我,眸子里清楚地映着我苍白的容颜,“斯诺,我从台北飞来只是想告诉你一句话。”无力的手指轻触向他杂草丛生的下巴,我不满地皱皱眉,思绪有一刹那的游离,“你该刮胡子了。”“搞什么,白痴,你飞十五个小时来纽约就为叫我刮胡子!”他期待的表情被我无厘头的话语完全地打破,一把抱起我的身子,他有些摇晃地往地上走。

  “不,不是的,咳,斯诺,我来不是,我是……”我的头好疼,感觉身体已经不是自己的一般僵硬,勉强地抓住流失中的神智,我以为的大吼却只比蚊子哼哼好一点:“我是要告诉你,告诉你:别伤心,你有我,你还有我,我会陪着你,陪你等戴维回来……”终于说完了要说的话,我满意地长舒一口气,慢慢地闭上眼睛:“但是现在,让我睡一下,我好累,又没用地晕机了……”

  “笨女人,唉,星菲,杜星菲……”他又在粗鲁地摇晃我,讨厌,我没力气去制止他,只能在他像是恐慌又像是感动的声音里沉下身体,神智也模糊下去,我见到一片黑暗,又昏过去了。

  “咳——咳咳咳——怎么样,她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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