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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我的生活经验太缺乏了,尼采既无研究,罗素也没有会过,没瞧着巴黎的铁塔,纽约的自由神,能有几许才华可以卖弄呀!”我笑着说。

  “你不是真心话吧?”他的眸子熠熠发光,“一片好文章是表达一个人最内心的最真挚的声音,是个人把本身对人生的看法、感受和经验说出来;目的在协助全人类去愚昧,增智慧,同达真善美的境界。卖弄才华而没有灵魂的作品像一个装金涂银的泥美人。炫耀才华也只同一个富翁炫耀他的财宝一样呀!”

  “林斌,你真了不起!”我向他伸出右手。

  “你才是了不起的。”他握得我的手发疼,“我只有一张嘴,而你却能够表现再行为上。你,永远是宽大的,和——和不同欺负你的人计较的。”

  “谁也不会欺负我,因为我不曾接受谁的欺负。我不曾牺牲什么,也不曾忍耐什么的这样做。”

  他目不转睛地望着我,眼里露着迷惑。

  “现在轮着我说一句话:伟大的文学是离不开哲学的。”我微笑着说。

  他歪着头,咬住下嘴唇,眼皮急速地一眨一眨,说:“是的,净华,我想你是对的。”

  花园里闪烁着五光十色的小电灯,大家把圣诞树搬到园中去了。王眉贞来了,我们一同走出客厅来到回廊上。外面可真冷,整个人好像也被冻缩了。林斌口念着张若白哪里去了,边步下石阶没入夜色朦胧的大花园中。王眉贞取来我的大衣,为我披在身上,我趁势握住她的手,两人并肩的倚在回廊旁的栏杆上。

  她气愤愤地便骂陈元珍,怪秦同强不该因为周心秀的缘故让那“见鬼的丫头”来。接着她压低声音告诉我什么是陈元珍诬蔑我们的“丑事”,那是说我们两人闹着“同性恋”。

  “见她的鬼!你说同性恋是怎么一回鬼事?”她要紧牙根文。

  “谁知道呢?”我笑起来了。

  “看你还笑哩!”

  “不笑怎么样呢?哭?还是找面锣来敲着请大家相信我们不闹同性恋?”

  她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大约没有比这更用力的了。停了一会儿,好奇地问我陈元珍所说水越的那些话,到底是不是真的。

  “你相信是真的吗?”我问她。

  “有一部分是事实,不是吗?”

  “如果有人也相信,她诬蔑我们的话有一部分是真实,你觉得怎么样呢?”

  “那完全是两回事呀,你怎么拿来相比了?”

  “人对自己的事和别人的事,总是看做两回事的!”

  “罢了!”她一耸肩。

  “罢了,今天是你的好日子,何必理会那些无聊的事!”

  “你想水越会和你一样的不介意吗?”

  “我不知道,我知道的是:不是他手创的荣辱,和他本人一点关系也没有。因为这样,我甚至不费心去想那些话是不是事实哩!”

  “如果是事实你也不在乎?”

  “为什么我会在乎呢?”

  “伟大的爱!”她连忙改换了口气,“我说,你真是一个大好人。”

  “我并没有什么‘好’,只是不愚笨。我常常觉得世上坏人并不多,只是愚笨的人太多了。”

  “我想你是对的,凌净华。”

  假山石旁铿锵有声,张若白在那儿弹起吉他来了。这还是那支《当我们年轻的时候》,却没有现在般如泣如诉。半边的月亮从云中出来,有人熄了圣诞树上的小电灯,园庭像笼罩在轻纱薄物里,吉他的声调转入低微,王眉贞的鼻子轻轻地收缩一下。

  两个男同学从里间走出来,经过我们身旁下来石阶,一个说:

  “张若白的小提琴号,吉他也弹得不错呀。”

  “为什么晚上不奏几曲小提琴呢?”另外一个问。

  “想想看,小提琴能制造出这么romantic的气氛吗?”

  “眉贞。”我唤了一声。

  她没有答应,脸孔看住假山石那面。

  “眉贞!”

  “嗯?”她应了,像一下子受凉鼻子塞了一样。

  “你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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