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阔故事汇 > 黄朱碧 > 残酷恋人 >  上一页    下一页


  叫哥哥未免太沉重。

  为什么人世最好最希望永远留存的,常常无疾而终?

  明天,她到底还要不要到酒店去?他会在吗?

  全然无备地,悲从中来,才一天一夜,不觉太滥情了吗?唐蓉苦笑地自嘲,泪水则无声滑向两颊。

  惯常扰攘的天空,今天反常地万里无云,像幅白绸,上面布满绋红木棉,一如她碎落的心难以拾掇。

  “蓉蓉,怎么啦?”吉冈百惠不知何时来到身旁。“赵先生呢?他没跟你一起?”

  百惠的脸色泛出病态的苍白,虽浓浓上了脂粉,描了眉,抹了口红,仍掩不住憔悴。

  “他有事先走,约了我明天早上到酒店碰面。”唐蓉忙把眼泪擦干净,不露痕迹地将链子紧捏在手心。她要保有这分秘密,只属于她和伊藤。

  “他欺负你了?”百惠眼中全是久睡后的惺忪,以一种习惯的媚态睨著她,“有没跟他拿足够的开苞费?千万别让人占了便宜却无处申诉。对了,你说他叫赵什么?”

  唐蓉茫然摇摇头。

  “笨喔你!你……他长得很英俊?你放了感情了?”到底是欢场中打滚多年的女人,一眼就猜出像唐蓉这种年轻稚嫩的女孩会做出什么傻事。

  “才没有。”颊间泛起的红霞,彻底泄露了她的心事。

  “没有才有鬼。”百惠简单俐落地逼她面对现实,“当心,男人呐——尤其是年轻男人,任凭再大方温柔,再多的甜言蜜语,到头来仍是空欢喜一场,他们不会对风尘中的女子付出真情的。等甜头尝完,拍拍屁股走人,你上哪儿去找他?更甭提你连人家的名字都没本事套出来。”

  “你放心,我没事的。”唐蓉吃力且怯懦地丢下这两句话,匆匆转身便要走。

  “想不想接下一笔生意?”百惠在后面叫住她。

  “我明天还有一天。”她只想赶快离开,这儿毕竟是公共场所,人来人往,光天化日说起“买卖”,面子上实在挂不住。

  “他不会等你的。”百惠斩钉截铁下定论。她有多年送往迎来的经验,还有超强准度的第六感。

  在这行“混”的,唐蓉算是顶级A美女,虽然风韵不足,应对也稍嫌生嫩青涩,但这不正是吸引男人的绝佳条件?

  那男人除非瞎了眼,不然就是搭上更花稍的“妹妹”,否则怎舍得让她躲到墓园来伦伦掉眼泪。

  “总要去了才知道。”唐蓉不理会她的忠告,低著头走向公车站牌。

  汹涌的人群,一下子便将她淹入人潮之中。

  距离家门十余公尺外的地方,就听见她继父大吼大叫的粗鄙声。

  唐蓉叹一口气,打消原先想给她妈妈的惊喜——伊藤给她的好几百块美钞。索性绕到死党秀云家,等天黑后,继父和妈妈睡了再回去。

  她实在讨厌透了那个家,偏偏每天又非回来不可。

  秀云的情况比她好不到哪里去,她那个凶恶的大嘴巴妈妈,去年差点把秀云的姊姊秀慧给逼死,只因她和邻村的男孩手牵手在黄埔江边被人瞧见了。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她妈妈却硬是谴责人家玷污她的女儿,非十万人民币不肯善罢干休。

  都什么时代了,还用这种落伍的胁迫方式,难怪秀慧火大一气由家里披头散发冲到江边,幸亏左右邻居拦得快,才没酿成不可收拾的惨剧。

  她俩倚在床畔,无限神伤地互吐苦水,直至月儿娘娘溢出皎洁的光芒。

  “真的不吃点东西再走?”秀云恨不得她能留下来过夜。

  “不了,太晚回去,不小心吵醒那个恶魔,我又有三天坏日子好过了。”唐蓉摆摆手,辞出陈家,拖著沉重的步伐辗过石子路。

  好险,妈妈和继父都睡了,屋里阒静无声。

  她轻手轻脚阖上那扇千疮百孔与客厅略作蔽障的木门,摸黑脱掉身上的衣物

  “啊!!”她惊声一叫,嘴巴立刻被捣住,一股蛮力藉著粗壮的手臂环住她,把她按在床板上,急躁浓浊的喘息,直喷她的眼睑,引起她一阵反胃。

  她惊魂不定,犹豫著要不要反抗或叫喊。在此地栖居多户人家的大杂院中,任何叫喊都很容易被听见,邻居们应该会手持木棍或铁条前来救她,可是她妈妈知道以后会如何?她是个爱面子的人,这——

  没时间考虑了,随之而来的痛楚,令她奋力积满的熊熊怒焰,急欲找出得以发泄的管道。

  她从来没那么生气过,为妈妈,也为她自己。这个禽兽不如的东西,他怎么可以……

  唐蓉于慌乱中,自床头找到那把有备无患的匕首,咬牙切齿,一刀刺进她继父的胸膛——

  他几乎是一刀毙命,连惨叫哀嚎都来不及。

  她母亲在夜色中,全无心理准备地目睹了这幅景象。第二天,她向公安机关报了案,坚持咬定是唐蓉行为不检点,勾引她的继父。

  “妈?!”这是她此生最后一次呼唤自己的母亲。

  为什么?我是你的亲生女儿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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