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阔故事汇 > 黄朱碧 > 花魁盼盼 > | 上一页 下一页 |
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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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毕,她跨出澡盆,赤足踩在梨花木地板上,由仆妇为她拭去身上残留的晶莹水珠,披上冷衫。她摘下发髻上的羊脂白玉簪,让浓密乌亮的青丝,垂长如飞瀑般地倾泻而下,开始对镜整妆。 风盼盼不喜欢浓妆艳抹,亚倩只为她轻扫黛眉,点上绛唇,于两眉间帖上红黑相称的花钿,她整个人便似一幅古画仕女,款款如云出岫,在烟灯闪烁中,妖娆美艳得不近情理。 “呵!”三年了,这声惊叹始终是亚倩对盼盼美貌唯一的评语。“那位豫老爷子今晚一定会被姑娘迷得神魂颠倒。” “爷就爷,干么还加个老,听起来乱恐怖的。”她想起去年醉颜楼的秋月姐,被一个漂染大王相中那夜,年逾花甲的老头子抚着寥落的白胡须,危危颤颤捧着一大杯酒往嘴里倒,一半从嘴角流出来犹自没有察觉,还呵呵直笑的可怕景象,她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只是个称呼嘛,我听说其实他犹未满而立之年。”亚倩为她戴上耳环和珠玉,再由紫檀柜里取出沉香色水纬罗为她披上。 “真的?”盼盼将信将疑地陷入短暂的沉思。低喃着“这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但,那又如何?” “甭嘀咕了,咱们得准备出去见那位豫老爷。” “等等,你先出去,我想静一静。” 亚倩瞧她脸色有点不对劲,忧心地问:“你没事吧?要不要我找大夫来把把脉?” “不用了,我只是想……哀悼一下下而已。”不容分说地把亚倩推出门外,她立即防范什么一样,快速将门闩紧,以手绢抹去脸上的胭脂,由枕头底下取出一只小包袱和一套粗衣布服换上,再转身吹熄高燃的红烛。 再会了亚倩!情非得已,希望你能谅解。是艳姨娘不仁于先,可不能怪她不顾情义于后。 戌时刚过,窗外影影幢幢,正适合潜逃夜行。风盼盼背着包袱,壮着胆子,趁众人不注意时,连爬了两座高墙,逃出了风轩。 碧波万顷的西湖上,烟柳繁华,水上画舫如织,冶游的骚人墨客,无不尽情狎戏,阵阵笙歌由四面八方传出,益添此处撩人的风月。 湖上唯有一叶看似寒酸的扁舟,一客一船夫,一立一坐,静谧而缓慢地朝风轩的方向驰近。 那是个昂藏七尺的男子,月光掩映,瞧不清他的相貌,朦胧中只见他满面虬髯,形容粗犷但萧索而落寞。 这就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船务大王豫颢天。他旗下的商船有一百多艘,精致画舫更是不胜枚举,他却甘心坐这种很容易让人看扁的肩舟。 快将盂兰节了吧?每年到了这一天,即是他最伤心断肠的时候。 岁月递嬗匆匆,转瞬又过六年。两千多个日子以来,他对亡妻的思念未曾有过稍减。 他已然亡故的爱妻名叫苏忆容,生得姿丽鲜妍,美奂绝俗,可惜一代红颜早殇。妻子死后,他无意续弦,虽则事业愈做愈大,钱财像滚雪球一样,让他名震两江,族亲长老卯足劲希望说服他迎娶表妹朱妍为妻。但于情爱境地犹一片空白,谁也无法攀其胸壑,得到他的青睐。 上个月到金华访友,朋友告诉他此地的风轩别馆,有一名红尘女和他的亡妻长得异常神似。 六年来,头一次他清楚听见自己的心跳,连考虑都没考虑就决定要买下她。 是的,他买下的不仅是她的初夜权,还包括她余后的下半生。此刻他手中正握着鸨母艳娘亲手交给他的——风盼盼昂贵得令人瞠目咋舌的卖身契。 她也许还不知道吧?这世间居然有人肯为一个妓女,不惜洒下大把白花花的银子,目的只是单纯地在思念另一名他真心眷恋,曾经恩爱逾恒的女子。 他甚至尚未见着风盼盼呢,万一他的朋友言过其实,那数十万两银子岂不形同肉包子打狗,白花了? 豫颢天一点也不在乎,反正他多的是钱,倘使果真如此,那就当做……当做是对妻子的一场吊唁吧。 新月快爬上中天,游湖冶荡的人潮逐渐退去。风盼盼一会儿蹑足潜行,一会儿拔足飞奔,短短两个时辰已累得她气喘咻咻,恨不得把舌头吐出来帮忙散热。 远处传来清悠的钟声,不知是北山的灵隐寺,抑或南山的净濨寺,响起了晚钟。嗄!此刻正是她和那漕帮老大的春宵良夜,艳姨娘不知是否已经发现她不告而别,有没有派人出来搜捕她? 风盼盼抓紧装着她全部家当的小包袱,恓恓惶惶上孤山,踏苏堤,到了西冷桥畔,前脚突地踩空,险险一跤跌入西湖里,幸亏有个人及时拎住她的后领,一把将她提了起来。 “当心。” 回眸一瞧,站在她身后的是个身量伟岸雄健,样貌骠悍冷冽的男子,按他的外形判断约莫四十上下年纪。 “谢谢你,这位大……”呃,叫大叔还是叫大哥适当?“老大哥。”加个老字比较不吃亏,毕竟她才十八岁多一点点。 她囗里的老大哥并没有作任何回应,只见他如子夜寒星的双眼凛然发直,薄而弧度优美的唇轻轻翕动,整个人不知哪儿不对劲,僵硬地怔愣在当杨。 该不会是她那个“老”字,把他给吓坏了吧?他的确不年轻嘛。 “这位大哥,你……” “你是风盼盼?”他骤尔擒住她的手腕,厉声问。黛屑轻扫沾闲愁,一方朱唇含春情,两泓碧波似临江,呵!这般惊人的美丽,与他的忆容几无二致。世上再也不会有如此相像的人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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