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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唔。我不让他靠近你,他就要我喂你吃这个。不过我阿姑说不可以随便吃别人的东西,尤其是男人。可是……你不晓得怎么搞的,一直吐血,吐个不停,我怕你死在我的床上会臭臭的,只好听他的话,喂你喝这个黑黑的水。”

  唐采楼端起笨妞手中的陶碗,嗅了嗅。是治疗尸毒的解药。

  “他不是坏人。”

  “不是坏人就是好人喽?”在她的认知里,这世上就只有这两种人。“那我去跟他道歉,顺便谢谢他。”

  “他已经来了。”唐采楼听得寒风疾掠,情知有人趋近。待轻浅回眸时,山丘上的人已登堂人内。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她爱煞恨煞的冤家狄鹏。

  两人百感交集地望着彼此,一时思潮澎湃,万念俱涌。

  “来赶尽杀绝?”她尖刻地问。

  狄鹏不语,只揽过她的身子,将她紧紧地紧紧地嵌进怀里。

  长夜漫漫。已是十月末,难怪寒意袭人。唐采楼打了一个哆嗦,不知是因为风冷,还是因为生命之无常。

  狄鹏下意识地将她搂得更紧,但仍驱不走她心中的霜雪。

  笨妞见他俩耗了半天,还是霸着她的床不肯还,气呼呼地跑到墙角草堆上打地铺,不一会儿已沉沉进入黑甜乡。

  “随我回虹云山庄。”狄鹏要求道。

  唐采楼坚决地摇摇头。她是死也不愿再回到那个地方,再去见狄秋荷的面。

  狄鹏当然了解她不肯回去的苦衷,他不明白的是唐采楼对他除了一腔凄怆的幽怨之外,似乎尚有浓浓的仇恨。

  “那晚我一直昏迷至翌日五更,所以未能及时阻止姑母挟迫你,如果你因此而——”他充满歉意的解释被她霎时酷戾的目光给生生打断了。

  “真令人意外呵。你们狄家的人都是演技精湛的伪君子。”唐采楼字字句句均由齿缝里迸出。

  “何出此言?”他确实不明白呀。

  “惺惺作态。”她简短的语调如同带刺的鞭,毫不留情地对准他狠抽过去。

  唐采楼欲支起身子,狄鹏马上举起左臂横过她的胸前,强行将她按回榻上。

  “放开我。”

  “除非你把话说清楚。”他不喜欢被蒙在鼓里的感觉,尤其不喜欢她仇视的态度。

  “现在唯一能说,也想说的是,我恨你,而且恨之入骨。”趁狄鹏怔愣的当口,她忽地一掌击出,正中他负伤的左胸。

  “啊!”狄鹏雄浑低沉地惊呼一声。他作梦也没想到,就在咫尺之间,他最心爱的女子,对他使出最狠的招数。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便生生受了这一掌,直捣心房……

  他悲从中来,一阵眩晕,万物打转,伤自心中狂涌而出。他愕然地,想再问个清楚……艰辛地张开嘴……终于瘫软……

  温温粘粘的血浆喷洒到她脸上身上,和她衣襟袖口已凝固的殷红交融成一处。

  唐采楼跃下床板急欲离去,但身子却莫名地动弹不得,仓皇回头,赫然发现狄鹏的手紧抓着她的衣摆不放。

  “你——”她几乎不敢看他。“是你咎由自取,怪不得我。”身为一帮之主,她有义务为帮众讨回公道,任何人都不会说她有错。

  狄鹏说不出话,但盛炽的瞳仁闪着骇人的幽光,定定地锁住她。

  “放开我吧!我曾救你一命,现在只是索了回来而已。”天,再耗下去,她会心软,更会不舍。

  狄鹏依然顽固地困囿着她,连叹息呻吟都没有,面上的血色逐渐冉退,呈现惨白。

  唐采楼心肺交迫,痛苦得无以复加。他是她最初爱上的男人呵;因为不敢言爱,所以这些年她一直用恨包裹这份壮阔的情蹑,是他给她活下去的理由,却也给了她万念俱灰的创痛。他为什么要背着她到“一翦梅”寻衅?以他武艺之高强,都已经伤成这样,可见战况之激烈,更可见“一翦梅”徒众伤亡之惨重,她岂能袖手不理?

  但……历经一番天人交战,望着眼前行将断魂的他,她的心便再也冷硬不起来。徐缓地,她弯下身子,施展内力为他将血止住,并重行包扎。

  “现在你已无大碍,可以放开我了吧?”他的手掌宛如一只坚硬的铁钳,箍得她非但动弹不得,而且痛得要命。

  他眸底幽光暗敛,倏地将她拉人棉被中,挺身压住她。

  “你太过分了。”唐采楼试着移动他,可病弱的她,这无异是蜻蜓撼柱,根本济不了事。

  两人一样地狼狈不堪,一样地血腥横溢,这光景如若让旁人瞧见,也许会以为他们已双双殒命。

  奇诡的腥膻,间不容发的贴合,她莫名地产生一种前所未有的、甜孜的、踏实的柔情。

  这就是她的男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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