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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为什么是我?”她拎起枕边的手绢,拭去因过于激烈而淋漓的汗水。

  她忧悒地盯着他,亟欲知道这个拥有黄金身价的男人,为何舍众名媛淑女,而苦苦纠缠她。

  二十六岁,正值刚烈血气,是适合欢爱,也急于欢爱的。但她不懂,不懂他和她一样欲壑难填。

  狄鹏用一记深长的吮吻作为回答。他又要了她,她这次反应得益发狂野,修长的双腿,高高攀上他的腰际,像蛇一样缠绕着他,随他翻云覆雨,共登太虚。

  “因为你总能轻易掳获我的灵魂,使我身心俱为之疯狂和悸动。”

  “所以你不惜耗费整整三年的时间,浪迹江湖,四处打听我的消息?”

  这么疯狂的举动,不是一般人做得出来的,他是存着什么样的心态?

  “是的。”他拭去她唇边的汗珠,将她拉到胸口,紧实地嵌人怀中。

  “我到净水庵向师父表达心意后,便大江南北,五湖四海,不分昼夜地找。”

  “你疯了。”

  “我是疯了,然而,哪个男人不为你痴狂?”他原有意提“一翦梅”的徒众,转念却收了口,此时此刻,最不该提的就是那些“无关紧要”的“闲杂人等”。

  “知道吗,我曾经恨不得杀了你。”人总是那么矛盾,总在爱恨之间踌躇。现在她根本无从估算,究竟是爱他多一些,这是恨他多一些?这个人把她的生命搞得一团混乱,害她屡历险地,却企图用排山倒海的情感,弥补所有的过失,还要她欣然接受,不觉得过分吗?

  “知道。”阴霾自他眼底漫起。

  “你不怕?”

  “比起失去你的恐惧,这点威胁算得了什么?”他一字一句皆情意浓稠。

  “即使你姑姑坚决反对也不在乎?”狄秋荷是她心里的另一个阴影。

  狄鹏的神色有短暂的怔忡。“她是一个被礼教紧紧压抑的薄命人。其实她心中也藏着一个人,只因为不合礼仪,她不仅牺牲了自己的幸福,甚且不愿成全他人的姻缘。”

  “噢?”这可真教人意外,没想到一副冷冰冰,拒人于千里的狄秋荷也有柔软的情愫。

  “姑姑幼年奉爷爷之命,许配给高家。后来,对方因儿子罹患恶疾有意退婚,但姑姑却坚守三从四德之道,表示愿从一而终。没想到那高家公子狂暴无理,吃喝嫖赌,最后竟死在花街之上。高家二老于是将她送回虹云山庄。

  自此以后,姑姑便抑郁寡欢,终日不发一语,直到庄叔随父亲从江南归来。”

  “她喜欢的是庄叔?”唉,难怪,她常不经意的看到他二人交换着复杂的眼神,莫非那是一种情意的传达?

  “没错。”

  “早在多年以前?”

  “将近二十年了吧。”

  “庄叔未娶,她又已独身,为何他们不结为夫妻?”相爱却不能结合,简直是一种折磨。

  “因为礼教。”他方才已言明。“姑姑认为守寡是女人应尽的本分。”

  为了这张吃人的巨网,自古至今,不知有多少女子带着周身的创伤走上封建道德的祭坛,化作僵硬的望夫石,化作冰凉的贞节碑,让妇女身为“人”的尊严与幸福丧失殆尽。

  唐采楼忆起昔时袁枚的三妹素文,不也是一个活生生血淋淋的例子?

  生得相亲,死亦无憾。但,倘使所托非人,难道也该连命一并赔上?不不不!

  唐采楼突然好同情狄秋荷,怪不得她会视她如淫妇,将她创立“一翦梅”的行径当作是大逆不道,败坏礼俗的劣迹,必欲除掉她而后快。

  “她好可怜。”唐采楼觉得她似乎已经不那么恨她了。

  “那不能作为被原谅的借口。”狄鹏托起她的下巴,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那美奂绝伦的容颜。“谁都不准假任何名义伤害你,否则我绝不轻饶。”

  这不单单是一句空话,它是充斥着强大杀伤力的警告和恫吓。

  唐采楼不免一阵惊悚。他在暗示什么吗?

  “我对你真有那么重要?”

  笨问题!今时今日犹发出这样的疑问,真是伤人呐!

  狄鹏心口一下揪疼,疼得他险些匀不过气来。该拿这反应迟钝的女人如何是好?

  “交出生命之后,我已经一无所有。”如果这还不算重要,怎样才算?

  生命?

  唐采楼一愕,清晰听见他仿佛呼唤的心跳声,一下一下,呐喊着她的名字。

  这“生命”沉重若此,她怎承受得起?

  “当游鱼爱上飞鸟,会是怎样的结局?”她卑微的身世,实在高攀不上他呀。

  “我会为你缝制一对翅膀,让你陪我比翼双飞。”

  “狄郎!”她不禁为之动容。

  “答应我,永远不要离开我。”如果可以,他现在就用双臂当茧,将她永生永世锁在怀里。

  “我……”她细若蚋蚊的声音,在他耳畔低低回荡许久许久,他仍然听不真切……

  日益萧索的虹云山庄,自狄鹏长久未归后,竟只剩一抹沧凉的低吟。

  日上三竿了,狄秋荷仍躺在床上。实际上她一夜都没睡好,因为今儿她就要搬离这她生活了二、三十年的“家”。

  连着近一个月,她总睡不安稳,前尘往事于梦中扰攘不息,令她时常一惊而醒。

  今日亦复如是,一醒,突见床前有个人,背对着光,面目模糊。狄秋荷吓一大跳,霍地欲起,方看清那人是庄仪。

  他缓缓转过身子,目光温柔地望着床上的她,沉默无语。

  她已不复往日茂盛芳华了呵!但她在他心底的分量丝毫不减当年。

  “是你。”狄秋荷连打两个呵欠,挣扎半起。“你来干什么?”

  庄仪不答,看着云石桌上一小包打理好的包袱。“就这么点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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