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阔故事汇 > 黄朱碧 > 纵情狂龙 >  上一页    下一页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够长的了,那个臭男人不会有耐心跟她周旋太久的。

  “短短一年能学些什么东西?”关师父毛笔一丢,撇着嘴鼓着腮帮子,“我要收你是你的荣幸。”

  尹似水不甘示弱,拉把凳子坐在他对面:“没有我,您徒孙们连猴儿都演不了,将来怎么‘做人’?”

  可恨!被她一语刺中“要害”。

  关师父咬牙切齿,勉强挤出一抹有够难看的笑容:“一年就一年……双方言明四方生理,任凭师父代行,一年之内,所进银钱俱归师父收用。倘有天灾人祸,连惊马炸,伤死病亡,投河觅井,各有天命……”

  啐,这简直是卖身契嘛!

  听到这儿,尹似水头顶都快冒烟了。

  “合同我不签,一年收入全归你,不同意我现在就走人。”

  嘿,脾气比他还硬呢。关师父一忍再忍,最后索性豁出去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关师父早看过告示,知道她是官府通缉的要犯。

  好啊!原来他早心知肚明她是来避难的。

  “你敢去报官,我就指你是共犯,专司帮我销赃,还带把风。”看谁比较狠!

  “你……”关师父眼冒火花,口喷浓烟,牙齿咬得嘎吱嘎吱响,“你果然是‘群莺阁’逃出来的妓女。”

  什么跟什么?!扯了半天原来他弄错了。尹似水福至心灵,将计就计,以免关师父搞清状况,直把她送进官府领赏去。

  “婊戏不分家嘛,一个无情一个无义,半斤八两,何必太计较?”

  “胡扯!”关师父不容她亵渎这份尊贵的行业,连声怒喝犹不住地翻白眼,“再不守规矩、没分寸就赶你出去喽。”

  几天后,下了一场轻浅的冷霜,恍如玉雪似的霜末儿,在空中飞舞,飘飘扬扬撒了一地。

  尹似水在关师父特别调教下,终于要粉墨登场了。不仅她自己,人人都替她捏把冷汗。谁教她只肯签一年,打个呵欠都能溜过三五个月,不抓紧机会让她露两手,狠赚一把,怎么成?

  端详菱花镜中的美人,吊梢凤眼,胭脂绯红连绵腮边,像个初生的婴儿,红粉细嫩的。

  “准备好啦?上场喽!”拉胡琴的歪鼻子了二叔大声嚷嚷,一时哨呐管弦丝竹齐响。

  上场了,生是吕布,旦是貂婵。还有董卓、关公……战战兢兢十几二十人。

  尹似水手心都出汗了。她一亮相就是挑帘红、碰头彩。除了甜润的嗓音、美奂出尘的扮相、绰约的风姿……还有一样教人人既羡又妒的天生丽质——

  妩媚。

  旦而不媚非良才也。她媚而不俗更是上乘之选,求之而不可得。

  她往场中缓缓轻顿,素手回眸,眼神瞟往座无虚席的台阶下边……怎么又是他?尹似水激灵灵地打了个寒噤,做工虽是慢条斯理,其实却是五内俱焚。

  李钰坐在前排居中的位置,目光如炬,脸庞似笑非笑,颀长健硕的体魄懒懒地舒展着。野烈的魅惑不止散发在肢体上,蓄着三分邪气的俊傲眉宇,亦有着令人无端慌乱的冷冽气息。

  尹似水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这场戏给演完的。

  卸好妆,她拿着戏服便往外走,关师父忙拦住她。

  “我有话跟你说。”他指着梳妆抬上一只朱漆木盒,“是个姓李的大爷送的,他把咱们后头八场戏全包了。”

  什么,八场戏只演给他一个人看?

  “这人嫌钱多会咬他?”尹似水故作打趣状,暗地一直求老天保佑,千万不要又是那个人。

  “正经点。凭你那丁点道行,人家肯花大钱捧你的场,是你三生有幸……”又来了,关师父一天不念她会翘辫子似的。

  尹似水还想开口把关师父“讥”回去,跑腿的小四蹬蹬蹬兴冲冲地跑来:“师父,爷们来了!”

  回头只见戏园子掌柜、班主任簇拥着两名身量健硕、神情森严的人跨入后台。

  这两人我见过!

  尹似水心底猛一揪紧,低垂螓首,假装正忙碌地收拾东西。

  穆子左先长揖为礼:“李姑娘。”尹似水现在“号称”李秋水,别人已对她印象深刻,她自己则仍旧陌生得很,听到这三个字一点反应也没有。

  “李姑娘!”穆子左朝前再跨一步,音量也放大些。

  “叫我啊?”尹似水这才回神,赶忙挤出一抹羞答答的笑靥。

  穆子左沉凝一笑,并不以为意:“穆某人奉少主命令,特地前来邀请李姑娘过府叙谈。”他随手挥挥,掌柜的立即毕恭毕敬掀去木盒盖子,里边一盘莹光四射、璀璨夺目的水钻头面,攫住了众人的眼光。

  尹似水再没见过世面,总也猜得出这个“东东”肯定价值不菲。

  “唐突得很,不成敬意。只算见面礼。”穆子左三十岁上下,骨架很大,冷峻肃穆,一袭暗花长衫罩袍,闪着含敛灼人的乌光,“李姑娘请。”

  尹似水无措地,一张笑脸僵在半空收拢不了。

  “快去呀,发什么愣?”关师父悄悄用手肘顶她。

  “我——”为什么要去?

  尹似水一口气提上来,非常沮丧地点点头。在场每个人都不安好心,都想设计她,就算说破了嘴也没人理。唉!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已成笼中鸟。苦啊!

  关师父为她取过一件粉紫色披风,假惺惺地道:“早去早回,路上当心些。”

  “知道啦!”黄鼠狼给鸡拜年!

  尹似水咬咬牙,冲锋陷阵似的走出后台,坐上预先等在廊外的蓝呢大轿,轿夫正想抬起,她竟又走了出来。

  “李姑娘?”穆子左和朱向晚微愕地问,“忘了什么东西吗?”

  “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尹似水自嘲地苦笑了下,从怀袖里抽出两张银票,一人给一张,“这是前些天在山谷小屋内向你们偷来的,现在还给你们,希望两位兄台高抬贵手,放我一条生路。”

  穆子左和朱向晚相视一笑:“钱不是问题,问题在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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