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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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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内有个壁炉,炭火星星点点。然,漫天暖意,驱不走尹似水心头的寒凉。她今夜就要栽在这恶魔的手中了吗? 他看来满心喜悦,得意地盯着她,缓缓褪去她的衣衫;尹似水无助地瘫在床上,悲哀地望着他。 “不要露出这种无辜的眼神,是你咎由自取,忘了吗?”他笑得更张狂,一手托起她的下巴,烙下他的印记,毫不温柔地。 尹似水吓坏了,根本无法体会两性相互吸引的酣畅,他非但尽情掠夺,还辗转引诱,身体完全地贴合…… 没有人会来救她的。 外头只有一群惟他马首是瞻的虎狼,还有视她为摇钱树的关师父,以及处心积虑杀她而后快的师姐,谁会在乎她的死活或清白呢? “你答应不玩花样,我就解开你的穴道。”他的手沿着她的颈项一路而下,贪恋地抚弄着。 那又如何? 尹似水绝望地闭上双眼,两行清泪同时滚向发鬓,晕化于枕畔之间。 “痛快的给我一刀,否则我绝对会报仇雪恨。” “好辛辣!”他纵声大笑,索性解开她的穴道,鄙夷的神情,根本没将她咬牙切齿的言语当回事。 得以活动自如,尹似水马上跳下床榻,孰料他手里仍握住她一绺长发。 “回来。”李钰无情地使力一拽,逼她乖乖就范。 尹似水强忍住疼楚,双眸圆瞪,澄冷地与他两泓邪魅的幽光对峙。然后,她切齿一笑,伸手将那一绺犹如锦缎般乌亮的秀发扯断—— “你的权势也许无远弗届,但永远得到不了我的心。” 好倔的女子! 李钰怎么也没想到她会如此刚烈。一个行窃在先的戏子,竟敢抗拒他的财势和权力,有意思。 “现在,我可以走了吗?”尹似水摇晃着手中的一包白色药粉,威胁他别逼人太甚。 “请便。”李钰兴致全消,对她的激赏却剧增数倍,“赏你的。” 愕然接住他丢过来的一叠银票,尹似水再次怒从心上起。这么轻率地打赏她,当她是什么? “告诉过你,我不是妓女。”发狠地,将手中的银票撕成碎片,撒向空中,“听着,这世间有很多东西是金钱买不到的,譬如尊严。” 望着她没入夜幕中的俪影,李钰心湖激起万顷波澜。他贵为皇子,有什么是要不到的? “秋水啊,何必那么死心眼?”关师父见尹似水回来后便神色凄楚,在一旁小心翼翼的希望加以开导开导,“这是个吃人的社会,戏曲艺人原为下九流,属于‘五子行业’,哪五子你晓得吗?戏园子、饭馆子、窑子、澡堂子、挑担子。好人都不干这‘跑江湖’的事儿。”他听知府里的官差说,那姓李的公子来头大得不得了,有他撑持着,还怕白花花的银两进不了袋? 尹似水的不言不语打散了关师父的痴心妄想,他沮丧地喃喃叨念:“好于我也让你白吃白住了上百个日子,一身的绝活全教授给你,现在你人红了,就六亲不认,想过河拆桥?” “你想说什么就直说,何必拐弯抹角?”尹似水忍抑不住,冷冽的语调含着刺人的嘲讽,“我值多少两?或者换个方式问,出卖我一次,你可以得多少好处?” “话别说那么难听,我这可全是为了你好。当初你走投无路,要不是我大发慈悲蓄意包庇,你这条小命恐怕早向阎罗王报到去了。”关师父唱作俱佳,鼻子一吸,眼眶立刻转红,“我也是情非得已,常一言道: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小女子不可一日无钱。我有什么?” 拜托,这是什么德行?说得好像她不把老命赔给他,就无法报答他的大恩大德似的! 尹似水摇摇头,满腹心酸汹涌翻腾。该哭的人是她才对,她误入“歧途”,更遭人坑害上了“贼船”,险险无法全身而退,折腾了整整一个晚上,还要让这贪心不足的糟老头念个没完。真是怄! “你走吧,我累了。”彻夜未曾合眼,转眼又届晌午。 倦意漫上眼睑,她真的好累,身心俱疲。 “今晚……有两场戏,连着……共有八场。” 尹似水懒得答理,和衣窝进被子里。小小斗室重归宁谧,沉重的脚步声显示关师父仍不死心。他是有恩于她,尽管出发点不为善念而是贪念,但受人点滴,即使不报以泉涌,起码该意思意思还个一两“桶”吧? 尹似水歪在床上,想着自己下了如来峰之后,东躲西藏宛如丧家之犬,如今“盛名”在外,却是身不由己。不知不觉两行清泪滑过水颊。 不许哭! 那雄伟男子的咆哮言犹在耳,令她心绪倏地一阵紧抽。 她连哭的自由都没有吗?美人垂泪惹君怜,稚子哭泣承恩泽,她呢?回首惟有泪千行,又如何?抬起衣袖,一把抹掉所有的泪痕—— 心弦被轻轻一拨,牵动最幽微的那抹悸颤,昨晚,遭强行索吻的景象鲜明浮现脑海。她颤抖着素手,抚向胸脯,来到翕动的朱唇,一时柔肠百转。 那男子,这等孟浪,简直目空一切。难道他认定可以对她予取予求?甚至……没来由地,她害怕了起来,可……害怕谁呢?是那男子,还是她自己? 她这一生泰半活得随遇而安,甚少有强烈的渴望让她萦怀失据,为什么那轻薄的男子能以一记蛮横的吮吻,迫她心湖激起阵阵波澜? 他是难懂难解的,不惜广贴告示缉拿她,目的不是为了讨回失银,亦无意逼她入狱,其真正的目的…… 呵!想来他也不过是名蓄意拈花、自诩风流的阔少。戏子是下九流的行业,与青楼娼妓无异,是可以轻贱、可以欺凌的,所以……他求的是春风骚荡,何尝在乎她这个人?! 又见夕阳火红似血,依恋地倚在天际,久久不肯沉落,一如尹似水的心,忐忐忑忑始终泊不了岸。 今晚她特别用心,取出胭脂水粉,细细抹匀,连颈子耳朵和手臂都抹了白粉彩。然后是画眉、印唇…… 如何,与红牌艳妓相较,谁更上相? 她对着冷艳绝伦又妩媚脱俗的自己扮了个鬼脸,嘲笑她这一生倒数第八次的美丽。 一场戏接着一场戏,五光十色全属虚幻。 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再要不了多久,她就得挥挥衣袖,告别这梦一般的洪荒世界,继续浪迹天涯。 她没有不舍,只是有些惆怅。说真格的,她实在没把握将八场戏全部演完。 总之是走一步算一步,能捱多久就捱多久。 第七场戏了。 关师父哈腰鞠躬,把好话都说尽了,才求得尹似水勉强答应把八场戏全部演完再走人。 一台子的生旦净末丑,只为取悦台下一个人,这可是破天荒的事。 尹似水心里明白得很,有戏不是戏,无戏才是戏。她和李钰连着好几天,台上台下,大眼瞪小眼,各怀鬼胎,暗中算计,这才是好戏。 她不是不怕他,只是在赌一口气,看他能把她怎么样?!事实上,她有好多机会可以先下手为强的,只是……她是个心地善良、爱好和平的女子,打打杀杀有违她的处事原则。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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