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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数度温存之后,他拥着她酣然入梦,日里的辛劳奔波一扫而空。尹似水悄悄抬头,见他紧抿的唇畔,似有一丝满足的喜悦。

  不知是否李钰刻意隔绝,还是另有原因,贺婵娟自那日后再也没来骚扰过她。

  一交五月,地气上腾,宅里内外活脱像个蒸笼。贴近端阳时,尹似水长日恹恹,吃喝不下,天天昏昏然地赖在床上。

  侍女们薰香割艾草,张悬菖蒲符录,应景地包了好些粽子。央请了五六次,才硬让她下了床,到庭院中尝鲜肉粽、喝碧螺春。

  刚想回房继续赖床,忽见门前一个和尚,他似在寻人,也似已久候。尹似水瞧这僧侣,身着皂色葛布单衫,外披黄袈裟,手中持一根红漆禅杖。

  尹似水道是化缘,正想给他银子檀香聊作打发,谁知他一概不要。

  “大师有何指教?”

  和尚目光一扫,望定尹似水,微微一笑:“贫僧原是镇江狼山水灵寺住持,此番出来云游人间,见苏州苍龙腾空,天有异象,遂心生疑窦,追踪到了此地,原来是施主家中所生。”

  尹似水愕然:“怎么会?”

  和尚问:“施主家中尚有何人?”他对尹似水目不转睛。

  “我,和……我家……相公。”尹似水答得吞吞吐吐。

  “你家相公?他可姓李?”

  “他……是的。”普天之下,姓李的多如繁星,他不会刚刚好猜中吧!

  “哈,原来如此。”和尚莫测高深地微笑,“施主际遇非凡,当知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今后自应为国珍重,切莫动了胎气。”

  “胎气?”他在胡说八道什么?

  尹似水大惊,不自觉地看看自己的小腹,难不成……

  “阿弥陀佛,天机不可泄漏。”和尚转身,翩然迈向大门,头顶上现出一道彩虹,无限澄明。

  尹似水有些迷惘,一时参不透他话里的禅机。

  “夫人!”背后有人唤她。

  蓦然回首,那人是朱向晚。

  李钰到河南去了,他怎么没跟去?莫非又是来告诉她汉皇快马催促李钰回宫举行立妃大礼的事?他怎么还是不了解,那是她鞭长莫及的事,不管她感受如何,惟一能做的便是不闻不问,即使朱向晚认为这些消息足以对她造成致命的打击,又如何?她不会因此而寻短,或到李钰面前大吵大闹的。

  尹似水淡淡地颔首,静静坐落于花棚下的树藤红秋千上,等着他说明来意。

  “汉皇驾临,明日西时,东城北口驿馆,我会护送你去见他。”

  汉皇不就是她的公公?

  完了,终于到了丑媳妇见公婆的时刻,偏偏人家又不当她是媳妇,这可如何是好?

  尹似水的处世哲学,一向是水来土掩、兵来将挡,外加船到桥头自然直。可,她做梦也没想到,这辈子会遇上如此超级伟大的人物。

  他所为何来?补给聘礼?或是要她祭拜李家的列祖列宗,从此大伙一家亲?

  想得美噢!尹似水不是笨蛋,也不会痴心妄想,她深知宴无好宴,会无好会的粗浅道理。

  她横了朱向晚一眼。

  “你家少主知道这件事?”

  “目前还不知道。”朱向晚显得有些浮躁。让李钰知道他背着他干此勾当,想必会招来极大的责难。

  “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他,还是能瞒就瞒?”她有些兴味地嗤笑。多大的诱惑才能令一名赤胆忠诚的铁汉将道义放两旁,利字摆中间?

  朱向晚不回应她,面上却难掩狼狈。他乍然明白这女人何以能吸引李钰,令他倾心狂恋。她有超乎常人的慧黠敏锐,却不似乡野女子那般懦弱畏缩。

  纵然接受李钰宠幸了那么久的日子,她依然不卑不亢,只求适性恬淡,洒脱而自在。

  “如果你希冀成为嫔妃,最好要有基本的认知。汉皇召见,是你毕生最大的荣幸,表示他已注意到你。”朱向晚隐藏惴惴的不安,说着言不由衷的话。他太明白汉皇召见像她这等“贱民”,目的只有一个——除之而后快。

  不止汉皇,还有贺婵娟以及朝中诸臣,谁能容忍一个藉藉无名的小女孩,突然从“石头缝”里蹦出来和他们争宠?太子乃未来的帝王,在他面前,无论男女老少无不期待受到特别的、惟一的眷顾。

  尹似水“独占”李钰近百个日子,已成为大家的公敌而不自知,真是天可怜见的。

  她摇摇头:“我弃权,可以不去了吧?”飘飘然地转身走向寝房。

  无欲则刚。谁想当嫔妃?没听过“宁嫁贩夫走卒,不入皇宫伴君侧”吗!

  伴君如伴虎,很危险的耶!

  朱向晚没追上去,舌头下意识地舔了下干涩的嘴唇,突然觉得他需要喝一大杯酒……真是件烫手山芋,不是吗?

  为人臣子,他该如何自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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