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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你今晚的重点是什么!”她飞快截断他的不耐,脸色雪白、语气迫切的重复:“但是你刚才说你有一颗扣子,一颗镀有金色水仙花的扣子!”

  “我的确有,但我说过,那不是今晚的重点……”

  “它的直径是不是只有两公分大小?半浮雕的图案?一朵全开的……镀金水仙花?”形容到最后,她的双唇颤抖,面如死灰。

  庄颐起先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脸色苍白、浑身颤抖,一副活见鬼的表情,听完她的描述,他才想通──原来活见鬼的是他自己。

  “该不会凑巧──你也拥有这样的一颗扣子吧?或者──该死的……你正巧是我手中这颗扣子的主人?”他摸索着上衣口袋,掏出一样东西摊在掌心,语气则充满不祥的山雨欲来。

  水仙抖着手由他掌心拈起那枚扣子。毋庸置疑了,这正是十年前曾终在她心眼中独一无二外套上的水仙花扣子,那件外套是她死去母亲遗留给她唯一的一件纪念品,它还充满甜蜜与愧疚记忆的被她张挂在衣橱里,这么多年来它唯一的缺陷正是──少了这颗钮扣扣!

  似乎,上帝回应了她想一晤救命恩人的祈祷了!可是天知道,这是怎样讽刺的一种回应啊!

  曾被她因过度惊恐而遗弃;曾在她梦境中浴血追逐她;曾让她寝食难安了将近十年的救命者,竟是她即将结婚对象的哥哥──一个刚愎自用、冷硬如石的男人。

  可是当她瞥见他坐在轮椅中的僵身影,她就不得不胆战心惊的思及……是谁让他变成这样一个男人。

  是她!是她一时的贪玩与疏忽造成了他终生的不幸!

  报应是迟早要来的!水仙早有心理预期,也以为自己早已准备好要承接随时可能降临的报应。可是这个冲击还是太过突然了,突然的令她浑身虚软到直不起背脊,撑不起双腿。再无暇顾及淑女形象,她不听使唤的身躯乏力的跌坐至他轮椅前的地板上。

  她闭上眼睛,试着平静自己。但一点用也没有,只要一合上眼,那年轻人被车冲撞好高好远,然后呈抛物线重重坠地的情景,就一次比一次更清晰的在脑海浮现。

  她压抑下一阵颤抖,才抬起头看向庄颐。现在的他看起来像座山,教人仰之弥高,在接触到他若有所悟却刚强野蛮的眼神之后,她看出了他已经完全明了,她曾在他生命中扮演过什么角色。但他一迳无情的、严苛的重复着他的问题:“回答我,你是那该死镀金水仙花扣子的主人吗?”

  “你为什么不干脆问我,是不是那个害你失去双腿的该死小女生呢?”她乏力的低问,在他的眼愈变愈冰冷时,她无法承接他冷冽眼光掠过自己的眼睛,更乏力的低喃:“我是,我的确是那颗该死扣子的主人!”

  令人窒息的沉默开始在房内弥漫!水仙不自觉的咬着下唇,并紧捏着那颗原本没什么重量,此刻却沉甸的犹如千万斤重的钮扣扣,内心里唯一的狂乱念头是──她即将被毁了!毁在她年少无知时的一个无心过错上。

  他瞪着她看的那种苍白冰冷样子,几乎可以使地狱为之结冰。他的表情,完全的彰显出两个字──恨意。而那一波比一波还强烈的恨意,教早已移开眼睛的她,仍不由自主的颤抖、哆嗦。

  时间似乎过去了好久,在水仙几乎以为他们可能随时要变成化石的时候,他问口了:“你会玩的卑劣游戏不只一种,可是没人料想到你从那么小就懂得以‘溜之大吉’来做游戏的最后守则。你有没有想过,你的‘落跑’可能延误我的医治,甚至可能害我命丧黄泉。”

  水仙几乎无法回答,他冷酷指出的事实令她喉中哽咽。她瞪者自己手中的褪色钮扣扣,良久,才口干舌燥的说:“当时,我只是……怕。而我,不也有我的报应了吗?这十年里,我一直被车祸那一幕所演绎而成的各种梦魇纠缠着。所以,我一直不断向上帝祈祷,祈求祂给我一个‘偿还’的机会!”

  他突兀的大笑了起来,笑中却了无笑意。“真有趣,你的上帝应允了你的祈祷,不是吗?可是问题是,你想怎么‘偿还’?毕竟我失去的是两条腿,而不是一颗扣子。”

  庄颐道出的另一个事实,令她瑟缩了一下,但她仍以细碎却勇敢的声音说道:“庄先生,或许你该公平一点,那场车祸让我们都失去了一些东西,你失去了你的一双脚,而我却失去了我十年的内心平静!”

  “那我宁可和你调换所失去的!”他答得既快又严苛。“再说,你以为我失去的就真只有这双脚吗?错了!有这双脚,我才是完整的人。车祸之前,我是个热爱并享受生命的年轻人,是个前途无量的准医生,甚至,我还有个在美国等待我去开创灿烂生活的娇妻,可是少了这双脚,那一切顿成了梦幻泡影,其它失去的一切不说,连我那曾经信誓旦旦的妻子,都选择拿一张离婚协议书回台湾来探望我之后,再义无反顾的逃之夭夭!”

  “她怎能……那么肤浅啊!”水仙无法置信,他的陈述令她几欲作呕。她无法想象,是怎样的女人才会残忍至斯,像丢掉垃圾一样,舍弃一个自己曾深爱的丈夫?只因为他的突然残废!

  然而,他再次响起的苛刻声音扭转了她的思绪,并让她再次的无地自容。

  “你有什么资格评断她?”他的目光冷的扫过丝洋装,特别的留意到她开V形的低领口边那朵枯萎水仙花,以及她手紧揪着裙摆的挫败姿势。“女人不都是投机的一丘之貉?她还好,至少曾耐性的等待医师宣判我双脚的死刑。你更恶劣,在我为了救你而受伤的剎那便转身逃跑了!”

  他不留情的指责,她瑟缩的更深、更深了!“我不是故意的,那时候我真的只是……恐惧、害怕。”

  她几乎要哭泣了,庄颐车祸之后的种种遭遇,及他对她长久的怀恨,令她美丽的眸子里泪光盈盈。

  除了淑姨,已经很久没有一个女人为他哭泣了!虽然,最初他怀疑黎水仙只是猫哭耗子,但她微侧过头,眨动双眼强隐泪光的样子,反而令他相信了她某一方面的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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