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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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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儿,我一直贴身戴着。”她从微敞的单衣襟口拉出一条五彩带,底下系着一块圆形的羊脂玉佩,玉色温润无端,在月华下流泛光彩。 娘亲拍拍她的手,已有细纹的唇角扬了扬。 “贴身戴着……挺好、挺好啊……要真遇上喜爱的人,就把双心玉分给那人吧,当作定情之物,那才好。” “娘……”她呐呐唤了声,绣颊如霞。 “呵呵……清儿害羞呢!” 她搂着娘亲的腰,脸埋进娘亲的香发里,母女俩相偎了好一会儿,晓清忽而细细、哑哑地问—— “娘,如果喜爱一个人,那人对自己却无情意,这样……还能一直去爱吗?” 娘亲没有答话,她微微拉开上半身,才知娘已交睫睡下。 她勾唇一笑,替娘亲盖平了被子,起身欲关窗。 月娘犹挂天井之上,她仰望着,想起刚刚所问出的,心里淌过一声叹息。 何须去问呢? 娘心里只有爹,倾心倾情,一生不悔,但爹…… 对她而言,爹是一道模糊的身影,文弱寡言,只与书为伍,何曾真正、深刻、用心用情地看娘亲一眼? 她拢拢襟口,柔荑碰到藏在衣下的那方双心玉,不禁顿住。 玉心澄明,素心若梦,而谁能与共…… 她突地轻抽一口气,因此时此刻,脑海中竟清楚浮出一张冷岭面容—— 宫静川的脸。 成天胡思乱想,她发什么疯?! 微恼咬唇,甩甩头又有些狠地拍拍发烫的双颊。 她阖上两边窗板,将勾得人心思浮动的月光全挡在窗外,再把该抛掉的东西用力、用力地抛诸脑后…… 之后每隔三日,宫家的马车一清早会等在城东夏府大门前,接夏晓清出城,然后午时过后会将她送回。 关于她受宫静川所聘,当起小姊妹俩的“西席”—事,夏家主爷知晓后自是喜孜孜,以为拉上这条线等同是攀附上“松辽宫家”,私下又不断叮嘱,要她继续伺候好宫家的爷和小小姐们……听这些话,她心里厌烦,却不能反 有时在宫静川面前,她内心深藏的自卑自鄙会无端端被唤出。 这个人深知夏家主爷、二爷的作为,根本瞧不起夏家,他虽肯与她交往,但她毕竟也是夏家人,与他所瞧不起的那些人摆脱不掉血脉相连的关系。她也不知自己为何如此在意,只是在他面前,真会生出自渐形秽之感。 幸得近几次被接到竹林中那座大宅,他忙着处理生意上之事,亦忙着与当地官府和大商行会应酬,再有,他似乎也常上“静慈庵”参拜,她没能见到他。 所以,不见为好,可以少些牵扯。 但是啊但是,她近来与小姊妹们相处,渐渐有些心得,他曾说明玉、澄心没谁教得了,连他自己都束手无策……真正去教,她倒真明白他的意思了。 正因明白,所以兴起想与他谈谈的念头,欸,希望今日他有空,能拨些时候给她,她会速战速决,谈完话,她即刻走人,不彼此耽误…… 结果事与愿违,宫家的家仆告诉她,主爷一早便上“静慈庵”。 他去得如此频繁,不为那位方姑娘,又能为谁? 只是他究竟为谁,那……那也不干她的事。 收抬起莫名纷乱的心绪,她来到与小姊妹俩最常待的“绮云园”,刨亮的石桌上摆着笔墨纸砚,摆着大大的算盘,一旁架起小茶炉,将煮好的一大壶茶放在上头保温,而明玉和澄心早等在那儿。 见到她,明玉带头冲过来,双手双脚巴住她,小澄心有样学样,两只细臂搂紧她腰际,两腿也努力想圈住她。 夏晓清心想,自个儿是被她们姊妹俩“驯化”了。 所谓一回生、二回熟,她们俩总爱这么扑抱过来,让她从不知所措到坦然以对,甚至忍不住回搂她们,当真是习惯成自然。 她教的东西其实有些杂,打算盘、管账本、解帐上暗语、玩算筹、解九章算术,变着法子教,因为不这样教,那只大的真会睡着,而大的一睡,小的九成九也会学着睡。 学? 没错,就是学。 不管明玉做什么,澄心就学,不管学得像不像、好不好,只管学。 因此想治住小澄心,就得先治住明玉,而想要治住明玉,确实得费大把心思,毕竟那丫头太精、太好动,要她静下来一个时辰简直要她的命。 便如此时—— “二数相乘,作三行步算,上、下是相乘数,中行为积,然后……然后……呜……清姊……好难喔……我不会”清脆声音变得泫然欲泣。 夏晓清看着明玉那张可怜兮兮的小脸,心里有些不舍,但也知道不能将柔软心态整个倾出,就怕小丫头抓住把柄跟她闹。 “别急着背那些式子,先从九九之术入门,九九表从‘九九八十一’起,到‘二二如四’止,你上回背得不错,我考你,都能答出九成,你再记熟一些,姊姊等会儿再帮你小考。”这阵子接触时候多了,才知小姑娘也练了些拳脚功夫,红尘功夫得背口诀,于是她弄了些小花样,就盼她能记住九九表。 明玉咧嘴笑开。 “清姊,上次你说把九九表当成练武的口诀来背,真的管用呢!才一会儿工夫,我就记住了,厉害吧?” 夏晓清见她一下子愁眉苦脸,一下子笑逐颜开,心绪转换全写在脸上,不由得也笑了。“确实厉害。” 此时,一道男性修长身影伫足在“绮云园”的回廊转角处,他没想惊扰园内那一大两小的人儿,就手拄乌木杖,静立在那隐密之所听取园中动静。 晓清的衣袖被轻轻拉动。 她遂看向坐在另一侧的小澄心,温声问“哪里不懂?姊姊看看。” 她将适才发给澄心试做的算术拿了过来,一看才知,并非不懂,而是很懂,这个“百鸡”之题颇为深奥,她仅大致解释,小小姑娘便能自解。 这便是小姊妹俩教人头疼的事——大的光入门就觉得泪汪汪,小的却一点就通,解算术跟吃饭一样简单。 她心里笑叹,见小澄心眨巴双眸,小脸期待,她赶紧拍拍她的头,称赞道:“确实厉害。” 这是小姊妹俩教人头疼的第二件事——大的有的,小的也要有。大的被她称赞了,小的当然也要讨她一声赞。 隐在回廊转角处的男人虽未亲见,却能推敲得出,毕竟太明白两个妹子的“作为”,薄唇于是淡淡勾起。 “那澄心再试做这一题可好?”出于试探心态,想知这七岁小姑娘有多大天赋,夏晓清在纸上迅速写下新算题,端正放在澄心面前桌上。 明玉忍不住挨过去,晃着小脑袋瓜,逐字念出—— “有一米铺投诉被盗去三箩筐米,不知数晕。左箩剩上合,中箩剩十四合,右箩剩一合。后捉到盗米贼甲、乙、丙。甲说,当夜他摸得一只马杓,一杓杓将左箩的米舀入布袋;乙说,他踢到一只木履,将中箩的米舀入布袋;丙说,他摸到一只碗,将右箩的米舀入布袋。三人将米拿回家食用,日久不知其数,遂交出做案工具,量得一马杓容十六合,一木履十七合,一碗十二合,问共丢失的米数,及三人分别所盗之米数。唔……欸……嗯……” 夏晓清见明玉小姑娘眉心纠结,自是知道这算新对她而言太难、太难,遂摸摸她的头顶心,尽晕放柔嗓音道:“没关系的,这一题真的不容易,明玉先把九九表记熟,咱们缓着来。” 明玉纠结了好一会儿,终于大声叹气。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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