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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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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手往胸前摸索着,握住挂在颈上的一只青布香包。 香包十分朴素,上头无任何绣花图样,是他请行会里的安大娘特地做的。 香包其实不香,塞进里边的玩意儿不知为何,混合出带着雄黄的辛呛气味,每隔一段时候便会换新,让气味持久不散。 每回出城义诊,尤其深入较偏远的山区,他定把香包往她头上套。 据他提及,以往在“南岳天龙门”,师兄弟们外出办事,都习惯在身上带着此款香包,为的就是露宿野外时,能防蛇鼠或蚊虫之害。 她从未说破,她的体质打在娘胎里就受过“西塞一派”独有的调养,寻常的毒物根本奈何不了她,又哪里怕蚊虫叮咬? 苦恼啊……她该像个高高在上的女皇,要他唯命是从,而非莫名其妙让人牵着鼻子走, 为何打一开始不对他说明? 她在顾惜什么? 抑或是……想贪图什么? 额前沁出薄汗,她气息一乱,随即抬眼注视着前头驾车的男性背影。 他逆光而坐,轮廓深明,外头的清朗天光反衬出那挺拔肩背,以及他强而有力的臂膀线条。风掠动他的衣衫、发鬓,隐隐约约、似有若无的,也将他的气味融于风里。 心中有某种难解的东西蠢蠢欲动着,她试着围堵,却是防不胜防,悄悄地、如丝如缕地钻探而出。 她近乎着迷地叹息,缓缓合上双眸。 这一向,她擅长压抑,不让谁靠得太近,特别是在心口的地方。 义兄、义嫂,以及行会里的众人,大伙儿虽如家人般一同生活,她仍能轻易地保有一块旁人无法触及的天地,只属于她的,秘密的、孤芳自赏的、柔且傲然的所在。 直到那一年秋江上的箫声,在月夜下缓荡,毫无预警地朝她袭来,在无丝毫防备下迷惑了她,心弦随之起调,她不甘,偏偏无可奈何。 她越来越不懂自个儿,所求究竟为何? 又或者啊……她其实是懂得,仅是不愿面对,而正因愈益明白,知晓深藏不露的底蕴,才会心乱如麻? 这心乱如麻啊…… 此时,裴兴武口中发出“迂”声,双臂微扯,伴随着马匹嘶鸣,底下的四只木轮已跟着顿住。 “哇啊!”一切来得太快,再加上殷落霞神魂不知游到哪一处去,尚不及回航,马车陡地停下,她惊呼了声,人整个往木箱堆里栽翻过去。 “落霞?!”坐在车门前端的裴兴武迅速回身,在倒成堆的大小木箱里瞥见一双挣扎又胡踹的腿儿,他连忙抛下缰绳钻进车里,往箱堆里救人。 “受伤了吗?”低沉嗓音揉进明显的关切,他大掌托住她的手臂,一面拨开压在她胸前和肚腹上的小木箱。 好不容易借力坐起,她颊畔赭红,讷讷地嚅道:“我、我没事……很好,没事……”就仅仅尊严有些儿受伤罢了。 “快下马车动动,活络、活络筋骨,说不准仍伤着了。” 他双目专注地在她身上游移,见她仍呆坐着不动,眉山皱摺,已半强迫地将她带出马车外。 被他握住的腕处感觉特别古怪,麻痒麻痒的,泛开热意,殷落霞气息略略不稳,定定瞅着他眉间淡蹙的脸。 他适才唤她“落霞”。 他鲜少这么唤她。 虽相处三年,两人之间奇异地培养出极佳的默契,彼此间常是一个小小举动,对方便能知其用意,但她心里明白,大部分时候,他总在迁就她,摒除自身的种种,尽一切可能地容忍她的任性、别扭和傲慢。 这似有若无的距离,让她与他在称谓上也小心翼翼,太亲近教人心慌,不自在,过于疏远又显得莫名的失落与刻意。 感受到她的沉默,裴兴武俊脸一扬,四目恰接个正着。 “怎么了?”英眉飞挺,她不寻常的红颊让他怔了怔。 殷落霞蓦地回过神来,未多思虑,秀腕陡挥,第一下没能如愿地甩开他的掌握,银牙一咬,再使劲儿地挥了次才顺利挣脱。 “都说我没事了,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语气挺粗鲁的,凤眸跟着撇开。 这一调开眸光,她才察觉到出武汉城门、行驰了一早的马车,原来已抵达山中的小村。 村落环绕着山谷聚集,取名作“桃谷村”,谷中有清溪穿过,桃树遍植,果树、菜圃随处可见,便如世外桃源。 殷落霞固定来此行医已两年有余,“桃谷村”里的人家似乎算准她今日将至,在村口旁一处专设给她用来看诊的小小篷子里,十几二十位的村民已堆起三、四座小上炉,炉中以枯木起火,烧着热茶,边暍着茶边等人。 此一时际,那些闲话家常兼等候看诊的大婶、婆婆和大叔、老伯们,不知怎地全没了声音,眨巴着眼,个个好奇不已地往这儿打量,八成是因头一遭瞧见向来性情奇清的她和旁人这般“拉拉扯扯”地“纠纠缠缠”。 心震了震,殷落霞不禁又侧目觑了裴兴武一眼,后者神情平静,可不知是否她多虑了,竟觉男子那略带紫气的方唇似笑非笑,流泄出极淡的意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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