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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一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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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盲之人不需烛火,他没让她点灯,她便也不点,随他直直走进藏琴轩。 他在她平时用来理琴、养琴的长案前落坐,手仍挲着乌木盲杖。 她静伫,直勾勾看他。无奈幽暗隐去他大半边面容,她看不清,亦从未看透。 “我没要……今晚在北院,不是你以为的那祥……”她涩然开口,两手不自觉攥起。 “我并非要困你、囚你,然后再逼你、迫你,只是……只是想求你。” “求我什么?”暗中,他隐于话里的戾气凝成冰针,又带讥讽。 “如今事已至此,底细全摊开,干脆连‘奴婢’这自称也省了,是吗?” 陆世平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心知现下是动辄得咎,称不称“奴婢”,他皆有话。 没理会他的讥问,她只答:“……我那时想求三爷网开一面,别追究我师弟。现在仍想这么求三爷。” 沉默片刻后,他静声问:“适才你已与杜旭堂谈过?” “是。师弟都跟我说了。” 他笑笑道:“你不觉眼下这情境与当年‘幽篁馆’琴轩里的事,有那么点异曲同工之妙吗?杜氏父子闯下的祸,你忙着收拾善后,身为‘幽篁馆’的大弟子、大师姊,陆姑娘做得确实不错啊!” 他又拿话伤人。 以往他言语嘲弄,奴性不足的她会气怒难平,忍不住时便不管不思地反击。 但此际只觉胸中闷得难受,热气熏眼,有什么威胁着要溢流出来。 “师弟潜进‘凤宝庄’并不是……不算是盗琴。以他的想法,这不是盗取。” 苗沃萌笑哼了声。 “好个不算盗取!他顶了别人杂役的缺潜进苗家,两日内摸索出‘九霄环佩阁’的方位,溜进藏琴轩内寻遍,若不是‘甘露’恰随我出门,杜旭堂取琴便走不耽搁,说不准能躲过苗家护卫。陆姑娘的宝贝师弟就为‘甘露’琴而来,你却说不是盗夺?” 心里急,她费劲儿按捺,努力稳声。 “三爷,我师弟性情耿直,旁人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思,对他而言太难理解,他就一根肠子通到底,做什么事总两眼一抹黑走到底,不懂拐弯迂回。起因是我师妹招了风寒,病来如山倒,医病与将养身子皆需银钱,再加上想让几位老师傅们安养天年,师弟才会卖出‘甘露’。”略顿,她语音若叹。 “全仗三爷当年重金入手‘幽篁馆’所出的‘洑洄’,才让师弟欲卖‘甘露’时,随即有人接头。只是‘锦尘琴社’当日取走琴,只给师弟留了点订金,师弟几次去讨,那位侯管事一开始总避而不见,前几日见着了,竟说他们没拿‘甘露’,‘甘露’是被苗家‘凤宝庄’要走,如要‘锦尘琴社’将买琴的钱付清,就得把‘甘露’要回来。” 说到这儿,她停下细细喘息,喉又磨得有些疼,可她不在乎。 “那位侯管事这么说,也许真是他们东家的意思,也可能买琴的钱早进了侯管事口袋……三爷,我师弟不会想这么多的,只知把‘甘露’拿回来才能换钱……就是这祥,师弟他、他就是这祥。” 苗沃萌心头火不灭,反倒烧得更高。 稍早在北院内寝,他听她奔去关门落闩,当真惊怒交加,头一次尝到气得五赃六腑生疼、从里而外震颤是何滋味。 她这护雏般的举止着实惹人发火,让人恨得牙痒痒! 即便他之后稍能定心想过,亦明白她并非要挟他藉以要胁门外的苗家护卫,但明白归明白,脑子里明白了,心却还闷塞着。开口师弟、闭口师弟,说她师弟耿直、一根肠子通到底,不懂迂回曲折之术……哼,她这话听进耳,怎就刺得人周身不痛 是,他苗沃萌跟她那宝贝师弟偏就不同,就爱玩弯弯绕绕的局! 他不怒她隐瞒身份来到他身边。 更不怒杜旭堂胡闯‘凤宝庄’盗琴。 连‘锦尘琴社’那个姓侯的家伙将麻烦事引到他头上,他都不作怒。 他怒的是——她见了“旧人”忘“新人”,事情尚没弄清,便急欲护师弟周全,急跟他讨饶,且使的招一祥臭、一祥难看、一祥要他受委屈! 凭什么总要他忍气吞声受着? 她是他的谁啊? 她……她谁也不是! “当时那场大火是怎么回事?”他突然发问。 陆世平一怔。 “……大火?” “‘幽篁馆’那场火。”他转向她,眉目仍晦暗不明,冷色从声嗓中透出。 “杜旭堂说,起火之点是在琴轩内,那时里边只有杜作波前辈和你。门从里边闩上,连窗子的木榫皆扣紧,而火一下子烧得猛烈,最后是你将你师父拖抱出来……当时到底出了何事?” 她气息略浓。 “三爷为何欲知此事?” “陆姑娘,杜氏的‘幽篁馆’累我至此,莫非我还没资格问了?” 像面颊狠狠挨上一记打,陆世平畏痛般蹙起眉心。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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