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阔故事汇 > 雷恩那 > 年年庆有余 >
二十四


  “到了。”男子微沉嗓音响起,为她撩开厚重的车帘子,他背光而立,教人瞧不清面容。

  辛守余咬唇抿住叹息,以为他会伸手过来扶持,可他仅是撩高车帘等在一旁,让她自个儿有些笨拙地钻出篷子,跨下马车。

  此处已是城郊之外,抬眼望去,不远处尽是层层梯田,如今秋收完了,农家在田土上搁著一捆捆干草,孩童们相互追逐的身影儿在成捆的干草堆间穿梭,隐隐约约,听得见那如铃的嬉闹声,随风在耳畔吹弄。

  行会的马车就停在一道矮墙边,墙里是一座简朴的三合院。

  “腾哥,你要带我见谁?”辛守余难掩疑惑。

  “进去就知道了。”待她站妥,年宗腾举步便走。

  今日的他,一直有意无意地闪避著她的眸光。之前往码头去时,他将她环在胸前共乘一骑,现下亦是两人出游,他却大费周章把马车也备上。

  是为著昨日那尴尬的、暧昧的、浑沌不清的气氛吧?

  胸口好闷,闷得有些儿发疼,她咬咬唇振作精神,忙跟了上去。

  这一方,年宗腾也没快活自在到哪里去,真要比较,他昨日至今所受的折磨绝不亚于她,同样是辗转反侧,难以成眠。

  在这姑娘面前,他越来越看不清自己,以往太极与内家武道的清修全是假的,一遇上这样的她,心偏移而去,已骚乱得教他自觉难堪。

  三合院内,两只蜷伏在日阳下的虎斑犬嗅到陌生气味,陡地立起,冲著一男一女咆吠。

  年宗腾倏地挡在面前,这护卫的动作让辛守余胸中一暖,竟抛掉矜持,有些儿故意地挨近他。

  “别怕,它们不会过来的。”

  “嗯……”就算两只猛犬真要扑来,她心里清楚,他定会护住她。

  三合院的正厅门内,在此时传出一阵熟悉笑音,辛守余脸容抬起,见到踏出门槛的清瘦老者,不禁既惊且喜。

  “杜伯伯!”她唤出,哪里还管得到那两头虎斑犬,倏地迎将过去。

  那老者满头花白,蓄著美髯,一身淡青长衫,颇像世外高人,扶住辛守余双臂,他笑眼上上下下地打量著,颔首道:“几月不见,咱们家小余儿还是白白净净,一般模样,看来,你家阿爹把你们姊妹俩托付对人了,很好很好呀……”

  “杜伯伯——”不提还好,一提到亲爹,辛守余眼泪再难忍住,猛地扑进老者怀里,像小女娃般地呜呜哭泣。

  老者名叫杜正枫,原是皇朝御医,与“神算子”辛寄农是多年知交,他妻室早亡,又未曾续弦,膝下无儿无女,早将辛家姊妹二人视作亲生。

  拍拍辛守余抽颤的肩头,他下由得叹气,“你阿爹奉召进宫那晚,事情到底是怎么发生,现下要追究是难了。后宫种种便如一滩秽泥,越是搅弄只会弄得自个儿也肮脏不堪,你阿爹名声太响,本就树大招风,那些人以为利用他的能耐便能篡命改运,即便他真有手段助他们达成目的,他已知悉内情,那些人定要封口,怎能留他性命?”他在御医司三十余年,庙堂之上与后宫当中的争权夺利,一桩又一桩层出不穷,早了然于心。

  “好了,别站在外头吹风,其他的事进来再说吧!”他朝由始至终不发一语、眉心成峦的年宗腾颔首示意,领著哭成泪人儿的辛守余转进屋里。

  屋中摆设虽甚简朴,倒也十分干净,屋角搁著两筐尚未处理过的青草药,飘散著淡淡草腥味儿,门边角落则架著一个小小土炉,炉火上放著一只陶上大茶壶,正咕噜咕噜地冒出白烟。

  “你们两个坐著,我去冲壶茶过来。”杜正枫道。

  “我去。”原已在长凳上落座的年宗腾站了起来,接过老人手里的茶壶和茶罐子,迳自走到角落烧滚著开水的上炉边。

  望著那身材魁梧得不像话、动作却仔细无比的男人,杜正枫微微一笑,坐回四方桌边,而一旁的辛守余虽平静许多,眼眶仍通红,颊边犹挂清泪,双肩难以抑止地抽搐。

  屋内沉默著,直到年宗腾冲好茶,端著茶壶回到四方桌边,杜正枫从桌面上的茶盘里取出三只茶杯,让他分别注入八分满的清茶。

  待年宗腾重新落座,袅袅茶烟里,老人啜了几口润喉,才由袖中掏出两张方纸,推到辛守余面前。

  “这是你爹出事前三日,为他自身和你们姊妹二人所卜的卦象,你且看看。”

  辛守余眨动泪眸,忙抬袖擦掉颊边的泪,拿来那两张方纸。

  她迅速读著纸上由阴阳两仪所组成的卦象,微愕地喃著:“是‘星震卦’和“无数卦”。”

  年宗腾不解,杜正枫接著道:“是。“星震卦”五卦皆阳,“无数卦”五卦通阴,前者是吉卦之极,后者却是凶卦之最,我听你阿爹说过,要得皆阳与通阴的卦象并不容易,更何况是两者一起。”

  辛守余怔怔瞅著,气息微乱,片刻才出声“……阴阳两极的卦象同出,中间必有颠险。”


海阔故事汇(gsh.yzqz.cn)
上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