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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大马自然没能答话,只顾着喷气,马背上的男子却是冷语反问--

  “那你又怎地来此?”澄阳镇捐粮救灾之事,原由咏霞照看便可,他今日却特意抽空来了一趟,或者下意识当中,他便隐约猜出,这姑娘绝不会乖顺地留在大宅里,将他的话听进耳中。

  凤祥兰并未显出惊愕神色,毕竟这匹杂花大马是年永劲的爱驹,“年家太极”里众所皆知,既然花马在此,来者何人自然再清楚不过,若装出讶异模样,段数未免太低,不足以取信于人。

  她循声抬头,眸光未能与他相接。“你能来,就不允旁人来吗?”声音纵使平静,却已漫出倔味。

  年永劲下马来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俯瞪着。

  双目失明就有这等好处,瞪且由着他瞪,反正不痛不痒,她瞧不见。

  “旁人能来,你自然不准。”他丢落的话,字字如冰雹般砸人。

  “就……就因为我是瞎子,瞧不见,所以便比旁人矮上一等吗?”

  “你--”他绝非此意,但每每尝试与她说理,到得最后,总莫名其妙地被扭曲了,教他也难说清。

  凤祥兰雪颜沉凝,盯着他长衫下襬和紫靴上的黄泥。

  她明白他忙,去年秋汛严重,黄河发大水淹入开封城,百姓尚不及喘息,今年秋又教洪水冲走城外农地的作物,他以“年家太极”在开封、甚至是在江湖上的名望和地位,加紧脚步想迫使地方官府尽快拟出防汛之法,并彻底施行。

  她懂得他辛苦,也心疼他连日在外操劳,为水患之事奔波,却还是忍不住气恼他出口冷峻,不露一点温情。

  她想,她猜测得出他的意思--

  他呵……虽未正式接掌“年家太极”第十九代掌门,却已习惯将年家的一切大小事务瞧成自个儿的责任,就连她也一般,真怕她出了年家大门,手无缚鸡之力兼之眼疾缠身,便寻不着回来的路似的,殊不知她虽如清兰柔态,性情却较他所想的还要坚强、还要错综复杂。

  他呵……只要一句关怀言语便能敦她眉开眼笑,他不说,偏要用强硬的语气来命令她、指责她吗?

  胸口明显起伏着,她咬咬唇,也学起他冷然的语调--

  “我出来便是出来,不干咏霞她们的事,是我自个儿把绿袖支开,偷溜上马车的,她们半点也不知情,你……你要怪,怪我一个便好,谁教我冲撞了你,没把你年家大爷的话当作一回事,你要罚……我、我让你罚,大不了,教你赶出年家大门而已。”

  年永劲敦她抢白一番,峻厉五官沉得更加难看,薄唇掀动,喉结颤蠕,竟不知该说什么才恰当。

  这姑娘从来不曾惧怕过他,是吃软不吃硬的脾性,可他天生冷峻,要他说一句软话,只怕刀架在颈上也难从。

  兀自僵持下,他盯着她的发旋,她“瞅”着他的衫襬,两人没都出声,忽地,适才跑过来通风报信的小女娃眼珠溜了溜,瘪了瘪嘴,竟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小女娃这一“吊嗓”,坡顶上七、八个孩童吓得全往下头冲,跑得比风还快,两只风筝也给忘在草坡上了。

  凤祥兰一惊,忙摸索着将小女娃揽进怀里,柔声安抚着:“乖,别哭呀,姊姊在这儿,你好乖的,别怕、别哭……没事的……”

  年永劲同样错愕,一张峻容却摆不出第二种表情,只定定地望着那对小人儿。

  那小女娃从凤祥兰怀里偷觑了他一眼,怯生生的,两泡泪跟着又溢出眼眶,颇有扩大“灾情”的打算。

  年永劲粗喘一声,没察觉自己正不争气地倒退一步。

  该死的,这到底怎么回事?!

  他尚斟酌不出个所以然,就见凤祥兰螓首一抬,朝着他的方向道--

  “你……都是你啦,瞧,把孩子吓成这模样!你凶我一个便是,何必迁怒旁人?这孩子惹着你了吗?不分青红皂白便凶人,你、你你就是狠心!”

  这话又是从何说起啊?!

  年永劲额角青筋微现,气息渐重,见她将小女娃紧护在怀里,又哄又亲的,彷佛他真如她所指责的,是道地的凶神恶煞,大坏人一个。

  想掉头走人,来个眼不见为净,偏生放不下她,这里毕竟不是年家大宅,不是她熟悉的院落廊道。

  咬咬牙,他跨前一大步,在凤祥兰还搞不清他的意图时,一双大掌已从她怀里“挖”走小女娃,直接摆在马背上。

  “你、你你--”话不及问出,凤祥兰小口微张,下一刻,他回头挟起她的腰身,将她也一并丢上马背,让她坐在小女娃身后。

  随即,他翻身上马,探臂抓住皮缰,将一大一小两个人儿护在前头。

  “永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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