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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纤瘦的身儿缩在月牙白的披风底下,凤宁芙将洁颚搁在膝头,自然而然地逸出轻叹。

  “怎么也学起伤春悲秋这一套?”霍连环在后头撑篙,听那柔叹,他放下长竿儿,稳稳地来到她身边,一屁股坐了下来。

  “我才没有。”凤宁芙脸红心热,眸光故意投向映在河面的一弯月。

  似能理解,霍连环笑了笑,没再追问她叹气的原因,却问:“饿吗?”

  “啊?”她微愣。

  “还是嘴馋了?”

  “咦?”

  见她不语,他起身从篷中提来一双层食盒,将里头的几盘小菜摆上,跟着是两只小碗,两双竹箸,还取来了酒,他留下大的那一坛,把一壶酒和小小的一只瓷杯放在她面前。

  “我的是“鬼头烧刀子”,你的是“烟雨王露春”,陪我喝一杯吧!”他笑着,提起酒坛灌了一大口。

  他的酒烈而醇,她的酒淡且香。

  这奇异的夜里,在一奇异宁静的流域,她和他……竟也奇异的牵扯在一块儿……凤宁芙模糊思索着,小手下意识探向那壶玉露春,没用瓷杯,她以口就壶,香露顺喉而下,微辣,好甜。

  她抿抿唇,不自觉探出舌尖舔了舔。

  她不常饮酒,却挺喜欢这薄酒留在舌喉间的香甜劲儿。

  她再饮一口,再次舔唇,眉眸轻拾,却恰恰对进男子一双炯然深俊的目瞳中。

  他望住她,那注视教她方寸大乱,轻易唤起两人间发生过的亲密。

  “……你一向这么闲吗?”她深吸了口气,让沁凉空气冷却那股燥热。

  “啥儿意思?”

  “你不回海上,尽赖在这儿做什么?”

  浓眉淡挑,霍连环挟了几箸菜放进她的碗里,自个儿也吃了几口,才好整以暇地道:“这回上岸原为了‘潮神生日’,每年此时,连环岛都会遣人过来祭拜,这事是我头子爹立下的,他年轻时亦是五湖四海各大洋地闯荡,名号可响了,他曾向潮神不过愿,后来愿望成真,便每年派人来还愿,唔……这姜丝猪肚片人口即化,好啊!”他嚼着,又举坛灌酒,随即抬起绑手往嘴上一抹,却发觉姑娘杏眸圆瞪,直望着他瞧。

  “怎么不吃?这酱鸭做得满地道的,啃起来很痛快。”他挥着一只鸭翅膀。

  “你再不动箸,可全祭了我的五脏庙啦?”

  凤宁芙瞧也没瞧吃食一眼,掀着软唇,却是道:“原来,你阿爹也是海盗王……”莫不是一代传一代?她按捺不住好奇,问:“那你阿娘呢?她就顺着你们爷俩儿,从没反对过吗?”

  黝黑面容明显一愣,霍连环啃完鸭翅,将骨头抛进岸边的芒草坡里,油腻的手探进冰冷的河中洗了洗,就在凤宁芙以为他不愿回话时,他却微微笑了,低沉嗓音在秋夜里荡开。

  “我没娘,头子爹也不是我亲爹,他是在一艘遭东瀛倭寇洗劫的中国商船上捡到我的,当时我还是个裹布包的小娃娃,躺在竹篮子中,被高高地藏在桅杆上的小了望台里,头子爹说,要不是有海鸟飞来啄我,痛得我哇哇大哭,他还道船上的人全死绝了。”

  那语气像在谈天,像聊着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见他静静饮了口酒,好没来由的,她气息竟有些儿急促,下意识也陪着他灌了一口。

  “所以你爹娘他们……是遭了倭寇的毒手?”

  “应该是吧!寻常海盗抢了货也就作罢,若遇上东瀛倭寇,定是越货杀人,不留活口。”他语气很淡,仰头又是潇洒地灌酒。

  舍命陪君子似的,凤宁芙也捧起酒壶跟着喝了一口,她喉头发热,肚腹发热,连胸口也发热了,脑中不由得想像着那样的惨状,她心陡地一紧,直觉得该说些什么,唇嚅了嚅,却道:“我听阿爹说过,你就爱挑东瀛倭寇的船下手,跟他们过不去,原来是这样的原因。”

  她记得阿爹说这话时,语气里还夹藏着一丝佩服,说他专干黑吃黑的买卖,削了不少贼船,倒为沿海一带的百姓和远洋商船挡掉不少劫难。

  霍连环薄唇淡扬,“不全然如此,最主要是因为——我讨厌他们的长相。”

  “啊?”凤宁芙眨了眨眼,不知他是否在说笑,又教他瞧得有些不自在,忙找话说:“所以,那个什么什么头子爹的,他是你义父?”

  他点点头,仍是微笑。

  篷船无人掌握,随着流水缓缓载浮,随波漫漫,此一时分,船身轻顿了顿,未往前,却打起转儿来,悠悠地打转儿……

  “他待你好吗?”此话一出,凤宁芙便后悔了。

  唉唉唉,问他这个干嘛?

  怕那小小孤儿被捡回海贼窝,还受恶人欺陵虐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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