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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她不怕他的。

  不管接下来得面对什么,她只怕自己因他而生浮乱的心绪,而这心绪只许自知,她仍在静观其变,不明白那意味究竟是何。

  男人的阴沈神色有增无减,轻触她左颊的指改而捏住她的下巴。

  他头倾近,瞳底跳着两簇琉璃火。

  秘密被揭开,她不怕死地捋虎须,以为他欲将发怒、发天大的怒火,会狠狠地抓住她咆哮、撂下狠厉的话,又或者对她动手,伤害她、折磨她,把满腔忿恨往她身上倾泄,然而,他却仅是瞪住她,瞪了许久,那表情像要把她撕吞入腹,又踌躇着不知该从何处下手似的。

  他……还好吧?

  白霜月这时才发觉,他面容红得有些不对劲,宽额、峻颊,以及眼窝都浮出红潮,紧抿的唇正渐泛紫气。

  “傅、傅长霄?”唤惯了他的名号,一时间要叫出他的名字还觉得有些儿拗口。“你听见我说话吗?”感觉他抓紧她小手和下巴的力道正在流失,峻容愈俯愈近,眼中火仍在,直烧向她。

  他并未即刻答话,发烫的额抵在她的秀额上,两人鼻尖已然相触。

  白霜月心里讶然,不禁僵在原地,然后,听到他沙嗄不已的嗓音低响。

  “我带回几件东西,若要……就拿去。”

  “什、什么?”

  以为自己错听,她瞠圆眸子才要发问,男人的唇却蓦地压下,但那张灼烫的薄唇仅封住她的嘴短短一瞬而已,因他高大修长的身躯突然毫无预警地栽倒下来!

  “哇啊——”白霜月轻呼了声,下意识张臂欲要撑住他,无奈这男人沈得犹如一大麻袋掉进水里,吸水吸得饱饱饱的棉花般,重得她根本难以支持,只得抱着他顺势跪倒在地。

  他上半身以打算压垮她的姿态,整个儿挂在她纤秀的身躯上,头颅搁着她的巧肩,烧烫的气息一下下烘暖她的耳颈。

  她微微喘息着,环在他腰际的手忽而感到一阵粘稠,不禁垂眸去瞧,一看,又忍不住轻呼。

  他左边腰侧竟渗出血来,染红了白袍,也沾了她满掌。

  “老天……”方寸陡紧,她眉心忧蹙,因那血带着诡异的香气,划伤他的那把兵刃上肯定喂了毒。

  此时此际,她没能发觉,她对晕倒在自个儿怀里的男人,似乎太过焦急了。

  在西塞高原纵横来去,跟着爹习武,当爹得力的助手,努力维持“白家寨”在西塞的地位和存在价值,白霜月向来对自个儿见微知着的能力颇具信心,直到遇上有着一对琉璃眼的男人,她才渐渐惊觉,所有的事全超脱掌握,偏移正轨,在不知不觉间有了不一样的面貌。

  “大姑娘,太阳已经从高原那一端爬出来两次了,叔叔还要睡很久吗?他是不是因为流太多血,所以才一直睡个不停?”童音仍未尽脱的柔嗓在“延若寺”的地窖中轻响,小姑娘如此关怀慰问,即便身处在冰冷石块打造的地室,寒意也要让那软音拂暖了。

  “不是流太多血啦,芬娜。”小少年正值变声期,喉结尚不明显,略扬声,倒有点儿像乌鸦嗄叫。“叔叔是中毒了,那个大伙儿喊他什么……什么‘盟主’的人,他刀上偷偷抹了毒,叔叔被对方一群人团团包围,那个什么‘盟主’的还要人设了不少陷阱,叔叔抱着咱们俩飞窜出来,没留神,对方一刀就砍来啦!”

  像是说到精彩处,得一再重复叙说才能平复心中兴奋之情,小少年拊掌一拍,眼珠黑亮精神,两手边比画边叽哩哇啦又道:“大姑娘,就同你说了,那一日当真惊险,叔叔就是这么打打打,手中乌鞭这样挥挥挥,双腿再这般踢踢踢,罗坏蛋和他底下一干大小坏蛋就全躺平了!后来要不是那个劳什子盟主领着另一批啰喽赶到,关在‘白家寨’地牢里的人就全能救出来了!”

  小少年头一甩,双手握成拳头。“下回叔叔再去救人,我也去,我要去救我爹和其他牧民朋友!”

  “格里,可是你又不会武功啊……”芬娜小小声地说。

  “我拜叔叔为师,我要练得跟他一样厉害!”

  全没思及练武绝非一蹴可及的事儿,待他练就武艺,被囚的那些人都不知下场如何了。

  白霜月由着两个小的去说,素手静谧谧地探向兀自沈睡的男性面容,他额温已降,肤上不寻常的红潮也退了,双颊略凹,淡合的长睫在下眼处投落黑影,而呼息徐长有韵,看来已无大碍才是。

  我带回几件东西,若要……就拿去。

  他所说的“几件东西”,教她错愕惊奇。包括一个小姑娘、一个小少年,还有她那把镶着半月羊脂玉的银溜儿短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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