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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


  “翠姨,要哭也是我先哭吧?你把游家少夫人迷得昏昏沉沉,唉唉唉,咱们‘飞霞楼’的独门薰香可不是让你这么胡使的。”声音听起来真的相当头疼似的。

  禾良感觉压在背上和大腿上的力道不见了,她吐出口气,流着泪合起眸子。

  模模糊糊间,她听到钟翠放声大哭,那哭声仿佛有无限委屈,又仿佛忍了整整三+年,如今内心那股强撑的力量终于崩坍,不能自持。

  她还听到那个自称“花三”的姑娘长长叹气,道——

  “翠姨,你病了,我带你回家养病吧。”

  “她的病,能好吗?”

  说是以毒攻毒也不为过,能迅捷俐落地解去那股奇异迷香的,也只有“飞霞楼”的独门薰香。昏沉间,禾良又被迫嗅闻了某种香气,这次的气味不一样,她心绪渐渐静下,” 思绪亦缓缓静下,她真睡了,是这几天以来最安稳的一觉,没有真实与虚幻的错乱,就只是睡着,在温暖的黑甜中休息。

  醒来时,人已离开原来那艘简陋的乌篷小船,她依然在江河上,却是在一艘有着两层楼的中型船舫里。

  身边有人,同样背着光俯视她,那姿态和轮廓与她记忆中的那一个重叠,是那个“花三姑娘”。

  定下心,禾良润润唇,略哑又问:“她的病,能好吗?”

  花三像是这时才听明白她的话,眨眼微笑。

  “翠姨病在心头,一病病了数十年,她好不容易才决定干这一次,拿游家医心病,结果唔……不太理想,好像还更糟了。唉唉,只好先带她回家,再另觅其他良方。”她话中虽有感慨,但语气带笑,似觉钟翠这种“拿游家医心病”的行径没什么不好,效果虽差,但想做就做,即便扰得江北行市大乱、粮作杂货价格大波动也都无所谓。

  ……好不负责任!

  花三该是瞧出她的想法,挑着眉,揉揉鼻子,那神态竟有些赖皮,仿佛在说“是啊……我就护短!如何?”不禁让她想起家里的那位大老爷。

  禾良幽幽叹了一声。“我得回去了。”

  花三笑道:“这几天,一江南北有不少人手在打探你的下落,再不让少夫人回去,事情真要闹到不可收拾了。”略顿,她神色稍正,继而又道:“至于咱们家翠姨带走少夫人的事,我花三替她向你道歉了,往后少夫人若遇上什么事,用得上花三的话,可到江北‘捻花堂’的柜上说一声,他们会找到我的。咱们‘飞霞楼’的生意也许没有‘太川行’的活泛,但在道上还是有几分名气,少夫人想要什么、想如何索偿,尽管说,花三会尽力办到。”

  或者,这位三姑娘也算得上是性情中人……禾良怔怔想着。

  至于索偿……唉,现下的她,什么都不愿再追究,只想快快返家,快快回到孩子和大老爷身边。

  游岩秀被抬回“渊霞院”寝房后,人也就醒了。

  德叔忙要吩咐家丁请大夫过府,被他喊住,他又没病,看什么大夫?

  这“渊霞院”内,他向来不爱府中仆婢待在这儿伺候,安安静静的最好,此时方醒,他又把德叔、小范等一干人全“请”出去。

  躺在榻上,神智稍稳了,但脑中思绪依旧沉沉粘粘。

  他望着榻顶,静静望着,忘记自个儿有无眨眼,也忘记发呆发了多久,直到夕照尽退,房中整个暗下,他才懒懒坐起身。

  好暗。

  禾良没来帮他点灯。

  他起身,下意识走到桌前,取出袖底的火折子点燃油灯,房中漫开微光,他仿佛觉得不够亮,又把矮柜烛台上的两根蜡烛都点燃,烛光映着他的俊脸,在他晦暗瞳底跳跃。他把烛台移到桌上,拉来一张椅凳坐下,望着桌面。

  桌上有个装糖的漆木盒,他没动,因为盒里的糖早已吃完。

  禾良没再帮他补糖进去。

  桌上还有一盘果子,禾良没来削给他吃。

  所以,他若想吃,得自己动手。

  于是乎,他动手了,拿了一颗鸭梨,拿起盘边的小刀。以前禾良削果子给他吃时,会先把果皮弄下来,禾良手好巧,常是一刀在梨子上头转啊转的,不一会儿工夫就能弄好,而且果皮从头连到尾,不断。

  他学着妻子的动作开始削梨,转转转,削削削,转转转,再削削削——唉!

  他脸部表情有些怪异,有些迷惑,搞不清楚眼前的事是如何发生——那把小刀怎会切进他虎口里?

  鲜血瞬间涌出,濡湿他的袖,他头歪歪,美目眨了眨,下一瞬已把刀子拔起,他双肩一震,似是这时才整个回神,才意识到自己弄伤自己了。

  禾良不在身边,他伤着了,没有人会为他的痛而痛。

  禾良不在了……

  禾良不在了……

  他为什么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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