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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


  蓦然间,他抓下那只轻覆在面颊的小手,也反握住那只贴触他手背的嫩荑,他握得紧紧,扣住她,冷冷微笑。

  “我对他们怒吼,咆哮声音之大,连当时住在楼上的罗莹都能听见!我说了中文和古老方言,因为那是我和他们平时用惯了的语言,我说我再也不想看到他们,再也不想,那就是咒,你明白吗?那已经是一个咒!”他像要张口把她吞了,五官深峻严厉,宽额上的青筋清楚浮出。

  “我就是不明白!”

  与其看他推拒所有人,把自己孤立在角落,汪美晴还宁愿他冲着她吼一吼,叫一叫地发顿脾气,她受不了他空洞的神情,那让她很难受,很难受。

  鲁特突然懂了。眼前这个女人真的以为他在说一个天方夜谭。

  她不信,所以丝毫不放在心上,当然也就不觉害怕。倘若她亲眼见识了,还能这么笃定地对他说,他不是害死自己父母的凶手吗?

  理智遭到挤迫,几近虚无,那股恶意不知从何处急涌出来,膨胀再膨胀,爬满了皮肤,他感到疼痛。以前,他会费尽力气镇压,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控制自己,和体内的灵能拔河,撕扯,直到意志战胜所有,但这一次……这一次……

  他抓握的力气过大,弄痛她了,汪美晴却没有试图将手抽回。

  他眼神凶猛,她则强迫自己瞠圆眼睛回瞪,两人呼吸一样急促。

  “我诅咒了那个丹麦人,在你的航班上。”

  ……什么?

  汪美晴完全没料到他会突然丢出这种话,轰得她脑中小空白,她才找到声音要说话,他却又来一记——

  “还有那头北极熊。”

  每个字,他都说得很慢,很重,要她听得清清楚楚。

  “我诅咒它。我要它心脏爆裂,立刻,马上,当场,我要它死,我杀死了它。”

  他这是……说什么鬼话?!

  她怒瞪他,没有畏缩。

  她的反应时压垮他心智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很疯,疯到想伤害自己,想从她眼中看到她对他的惊骇和厌恶,他丑恶的内在会摊现在她眼前,他要让她看,完全,毫无遮掩地看个清楚明白。

  汪美晴被男人此时过大的力量拖着起身。

  紧张感扯紧神经,连疤脸都嗅到不对劲,懒懒趴卧的姿势一变,警觉地站立。

  “鲁特,你弄痛我了!你……不要这样!”

  他就是要她痛,要她彻彻底底地认清他,不要这样天真,以为他有多好。

  她自以为了解他,然而她所看到的,呈现在她面前的,都是粉饰太平的表面,他的灵魂早就染黑,龌龊而腥臭。

  “看着它!长大眼睛看着!”拉她站起,他一掌仍死死扯住她,另一只手指着放在窗台上的小盆栽。

  盆栽有两个,植着红红绿绿的苔藓类植物,那是他之前帮她从野地里挖来的,这块大岛太过冷寒,长不出花,生不出大树,所有的植物全是矮矮小小的,最容易生长的就是苔藓。

  她说,红色苔藓其实很可爱,经过巧思移植,可以长成一颗心,像画画,剪贴的美劳作业那样,然后,他就帮她挖来了,让红色苔藓长在绿色苔藓上,长成心形。

  汪美晴定定看着,不懂他的用意,还来不及出声,他便指着其中一个盆栽,用一种严肃道让人寒毛直竖的声音说——

  “它会死。我要它死。就在下一秒,我要它死。”

  她听得懂中文部分,紧接在中文后面的一串语言,和当地因纽特人所使用的语言极类似,但语调更幽长,那是她全然不懂的古老方言。

  她背脊本能地窜起凉意,又怒又急又惊,但没有退缩,他要她看,她不明究理,下意识瞪住他所指定的那小盆苔藓。

  下一瞬,她面孔奇白,血色褪尽,心脏剧烈狂跳。

  “你……你做了什么……”

  老天……盆栽里,色泽鲜妍的植物上一秒还好好的,长得可可爱爱,突然间像被浇淋上墨汁一般,竟整个黑掉!

  她眼睛瞪得既圆又大,脑中纷乱。

  她在消化双眼所见到的这一幕,很努力转动思绪——这是真实的他。

  真实的。

  不让她逃,那落在他手掌里的纤细小手该被握得通红如血,他在等待她该有的惊惧,而她确实在颤抖,他感觉得出来。

  痛快吗?他自问,内在因这种曝露真面目的自我伤害而扭曲地感到痛快。

  “还有它。我要它死。它会死,立刻,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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