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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虎娃不能抑制自己,那些猜测和推想一个个、如雨后春笋般冒出头来,愈要自己不去想愈无可能。

  在几百年前,她尚是一头凡兽、尚未受点化而走上修炼之路,那时,无“思想”这种磨人的东西,直是直、曲为曲,简单明朗。可如今,她终是体会,“思想”是幻化人身后最大的考验,它永远有它的意识,非己能制。

  此时,众人交头接耳的话题已在他们身上绕了一回,重点改放在那名胖圆的小男孩身上,那男孩一头玄黑的发,双目亮晶晶扫向每个瞧他的大叔大婶,自在得很,倒是孩子的娘不肯多待。

  “竹青哥、瑶光姊,我们得走了。”晓书抱着孩子微微行礼,又朝常天赐和虎娃颔首,旋身离去。

  “干爹,干娘,再见。”小念玄挥着胖胖小手,又朝虎娃抛了一个飞吻,可惜后者心思太乱,只淡淡回笑,神情苍白。

  “晓书——”瑶光轻唤,难得遇上了,还有些话想同她聊。

  “算了,瑶光。”竹青拉回她,“这儿人多,晓书妹子不爱旁人拿玄儿作文章,待回府,咱们再邀他们过来,或者,也可上沈家拜年。”沈晓书未婚生子,这事曾轰动一时,至今仍有许多人猜测,那孩子的爹到底是谁?

  “嗯。”瑶光咬唇叹息。

  “咱们也走吧?”他牵着妻子举步欲走,一个身影极迅速地挡在他面前,定眼一看,竟是常天赐。

  “天赐——”虎娃忧心轻呼,以为他忍受不住,终要寻他们的晦气。

  他真的后悔了,心里始终有那个雅致的姑娘,根本没在意过她?!

  心好痛……她捂着,眉心不由得皱折,眼光迷蒙了起来。

  即便诧异,竹青亦藏得极好,不露痕迹,只淡淡地问:“常少爷有何指教?”

  两个男子对视片刻,一旁的闲杂人士以为他们要打起来了,莫不擦亮双目、占着好位子,清清嗓子准备吆喝,却听常天赐缓缓问出——

  “你为了什么?”这样的问题仅两个男子才懂。

  竹青双目陡亮,顿了一会儿道:“你为什么,我为什么。”答得怪里怪气的,目中含情,深切地瞥向妻子。

  闻言,常天赐稍怔,视线在他和瑶光脸上穿梭,似想确定什么,忽地,嘴角软化,荡出一抹轻松恍然的弯度。

  接着,他微微颔首,坚定地握住虎娃的小手,从容离去。

  没血腥场面,没火爆的叫骂,以友善收场,跌碎一干看戏人的下巴。

  自由外头转回,虎娃偷偷从常天赐身边走开,又独自一个待在豢养着虎仔的小园里。心里不痛快,却不知何以排解,只能逗弄着一窝虎儿聊以慰藉。

  经过一段时间细心照看,小虎偏灰的毛色染上金黄,黑纹渐显,长得极为健壮,不难看出长成成虎后,会是如何的矫健雄伟。

  一头虎儿靠了过来,在她手心上舔弄,虎娃深深吸气又重重叹息,另一手轻搔它的顶毛,恍惚喃着:“我本就跟你们一样的,到底贪着什么?”

  她贪着什么?!心中有了痴欲、有了想望,所以波涛汹涌?然而达不成、得不到,那波澜不止,要将自己灭顶吗?

  好难过呵!她拧眉,感觉到那份窒息,胸膛紧缩再紧缩,眼眸猛地紧闭,挤下两道湿意,才知自己正在哭泣。

  “姑婆……为什么……”螓首无力地埋进弓起的双膝,不禁怨起姑婆,为何自作主意,将她的元虚银珠赠予?为何强将她送来这里,到他的身边,感领了一个男子的柔情蜜意?为何让她学会这恼人的心思,开始在意他的一切?为什么?为什么?何者解之?

  太深了,万不能再陷下去,下面,是烈火焚烧的地狱。

  恩义总有偿完的一日,事情总有了结之时,她学不来虎兰儿和虎桂儿的潇洒勇敢,原来,她是个胆小的姑娘,怕自己太喜欢一个人、太在乎一个人。

  眼泪一抹,气苦之情又生,脑中胡乱地想着:反正……反正他心里头有了别人,根本没把她放在心上。

  她不温柔、不秀气、不雅致,粗粗鲁鲁,他不喜欢她,那就算了……就算了!

  反正……是要离开的。

  虎娃在小园里待上许久,原是揽着虎儿怔怔冥想,感觉迷迷糊糊的,最后彷佛伏在草地上睡着了,醒来时,竟发觉自己回到房中,在绣床上,那男子正近近地瞅着她,眉目俱柔。

  “你呵,这么冷的天竟在小园里睡着了,会染上风寒的。”常天赐抚着她的脸颊,娇嫩嫩,软呼呼,语气柔软中带着责备。

  虎娃脑中有短暂迷茫,眨眨眼,思绪缓慢地回笼,想他心里既牵挂着别家姑娘,又为何要温柔待她?是担心她跑了,再没第二个姑娘肯嫁他吗?

  愈想眼愈热,心拧了起来,觉得他毋需这般讨好她。

  不说话,她身子侧向床帷内,半分赌气、半分自怜,拉起被子盖住自己。

  “怎么了?”他试着拉扯,被子下的小鸵鸟拽得死紧,硬是不放。半晌,他叹气,“虎娃,怎么生气了?快起来吃些东西,你晚膳还没用呢!”

  闷了许久,传出模糊回话,“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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