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阔故事汇 > 雷恩娜 > 莫负沉香泪 >


  大爷动怒了,她感觉得出来,他的手指僵硬地贴在她苍白的颊边,深刻的轮廓变得刚毅,一句话也不说,还自端详她的脸。 “您不要生气,大爷……不要生气。” 沉香勉强扯出一抹笑,他的掌覆在她的颊上,她的小手则裹着那只大掌,“您不爱听,沉香不说了。” 她从何处而来?有时,碧素问让这问题困扰着,这小他十二岁的丫头总能知悉他内心所想,单是一个眼神扬动,她已了然他的情绪。 抚着她脆弱的容颜,正要打破沉默,外头就嘈杂了起来;由敞开的房门望去,一个翠绿的身影莽撞地冲了过来,边喳呼着:“沉香,救命啊!你得救我啦!”煞住脚步,定眼一瞧,她喊得更响,“沉香、大爷……你们干啥儿靠得这般近?”

  经她一说,碧素问挑高了眉保持着原来动作,倒是沉香,急急拉开脸上的大掌站起身,一向透白透青的肤色竟微微嫣粉着。 “麝香,你规矩还没学好吗?”碧素问边转动着凉茶的杯缘,眼光横向闯入的丫头。他语气不愠不火,但麝香就觉得头皮一阵麻。 “麝香知错……以后不、不敢啦!人家是找、找沉香……”她来碧烟渚不长不短,也有四年光阴。当初一是因碧灵枢见沉香灵巧,亦兴起收个贴身丫头的念头;二是三娘已及笄,该招个丫头近身伺候,所以碧烟渚一连又收入两名丫头,麝香为三娘所用,另一名茴香丫头则给了碧二少爷。

  大爷平时不摆面孔的,今儿个是怎么了?好似故意寻她麻烦,她打扰了他什么“好”事吗?麝香咽了咽口水,求救地望着沉香。 “瞧你急匆匆的,找我何事?”沉香觑了她一眼,将气氛缓和下来。 “说。”碧素问淡淡地命令,掀开杯盖,凉茶古怪的气味让他眉头一皱,顺手又把盖子合上,推向一边去。 如同拿到特赦令,麝香把规矩又忘记了,跺脚兼之气急败坏地说:“老爷啦!他又使脾气了,说只喝沉香煮的茶,其余免谈。三小姐和霍香姐管着医堂的事没空理他,二少爷带着茴香游江去了,老爷就拿着我开刀……我好可怜啊!沉香,你救救我吧!”

  沉香失笑地摇头,老爷脾气怪又任性,类似的事情常常上演,也见怪不怪了。渚上的仆役丫环彼此也有了默契,一见他老人家要发作,所有的人能避多远就避多远,这会儿是麝香不够机灵,被炮轰个正着。

  “大爷,沉香过去瞧瞧。” “你是我的丫头。”他仍想继续那个话题。 “他还是您的阿爹呢!”沉香轻轻地安抚一句,见碧素问没再出声,以为他是答应了。 他忽地出声交代,神情平常,“若阿爹为难你,别受委屈。” “不会的,老爷不会为难沉香。”因为这十年来,她早把老爷喝茶的味觉养刁了。 提着裙正要与麝香越过门槛出去,沉香像是想起了什么,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忍不住细细叮咛,“大爷,那茶放久了不好,要趁着凉,能醒脑的。”说完才掉回头,跟着麝香一前一后地离开。

  她什么都管着他……叹了一口气,碧索问再度揭开茶盖,瓷杯中装着黑黑、类似苦药汁的液体在那儿晃动,不解决是不行了,这可是他的贴身丫头交代的。

  碧素问笑了笑,拿起那杯茶,推开窗子,将一杯黑呼的茶全灌溉了窗外的盆栽。 ☆     ☆     ☆ 宰药亭旁,竹篱笆围起一片土地,土质不同于渚上的细沙恶地,那肥沃的改良出自于碧家神医的妙手,全为了栽培珍贵的药花药草,而照顾叶圃的工作一向由沉香担待,霍香则帮三娘打理着医堂。

  一早,大爷有事外出,沉香仔仔细细将药圃巡了回,瞧一株红色紫苑长得极好。她曾听三小姐说过,那是蜀中一代的奇异品种叫“万紫千红”,长成后要趁着午时颜色幻化之际摘取下来,药性最佳。

  刚过午膳,顶头的阳光还毒辣着,沉香手挽竹编药篮,一袭白衣,慢慢步入药圃里,四周的空气染尽药香,她微微笑,和缓地呼吸吐气,踱至那株紫苑前,烈日下,一朵似火如血的花张狂得妖艳。

  要将花蒂连着剪下呢……边思索着,沉香掏出小剪子小心翼翼地伸向紫苑花.才要下剪子时,后头躲着一个人突然在她右边耳畔怪喊大叫,她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朝右边看去,却人影也不见一个,左边身后就传来那人的笑声。

  “哈哈哈,沉香丫头,我吓到你啦!” “二爷!又顽皮了。”沉香轻皱细眉,无可奈何地望着少年过分俊俏的面容。 碧灵枢笑咧着一口白牙,亮晶晶地闪着光芒。“好沉香,别对你三爷说教了。霍香爱管我,麝香抵死不陪我玩,茴香让阿爹捉去磨药,你好歹陪陪我。”

  “沉香还有正事要忙哩。”她年纪明明比他还小,可一举一动却像个大姐姐。她纵容地睨了碧灵枢一眼,见他额上泛汗,不假思索已掏出帕儿歌替他拭净。“点穴的功夫学全了吗?若让老爷知道您偷懒,少不了一顿骂。” “唉唉,沉香丫头,你二爷乃武功高强的翩翩佳公子,一套点穴法怎难得倒我?”碧灵枢自吹自擂地好不得意。突地,他停住笑音,注意力让那株紫苑吸引过去,盛开花瓣上不知何时沾染血液,鲜血渗入瓣膜融合为一,眨眼间如施魔法,那花朵迎向阳光张扬得万紫千红。他迅即捉下沉香执帕儿的手端详着,一瞧头都晕了,不得了地哇哇大叫,“你、你指头破了一个洞,流了好多血啊!

  沉香想抽回来,可是碧灵枢握得十分牢,她扯了扯依然动弹不得。 “二爷,没事的。”只是流出几滴血,一个小小伤口罢了,真的没什么。 “谁说没事?!这可是天大的事!”他美目瞪成铜铃,义愤填膺地问,“告诉二爷.哪个不长眼的家伙弄伤你的?” 沉香静静地回了一句,“唉,是您。” “我把他捉来赏几个锅贴,替你报仇,然后再……咦,你方才说什么来着?” “这个伤是您害的。二爷刚刚故意躲着吓人,沉香手一偏,剪子便剪到了指头儿。”他逼问,她只得老实。 碧灵枢俊秀的下巴已掉到胸前,一手仍握着沉香的荑,一手则指指自己的鼻尖,“我?!” 沉香乖乖地点点头,差点把他逼疯。 “怎么办?!怎么办?!完了,天要亡我碧灵枢!我等着让大哥扒皮吧……天啊!天啊!”他像无头苍蝇似的乱乱转,一想像大哥发怒的模样,他很不争气的腿就先软了。

  打沉香进碧烟渚求医被收为贴身丫头,渐渐让大哥依赖而重视着,见她体弱气虚,大哥不爱她做粗使丫头的工作,还时常盯着她吃药,虽然大哥不说,再呆的人也瞧得出来,大哥心里其实挺在乎沉香丫头。

  而他竟然害沉香在指头上开了个口…… “这件事绝不能让大哥知道,绝对不能!” “太迟了。” “不迟不迟!”他头摇得如同拨浪鼓。 咦,沉香的声音怎么变得低沉了?然后是冷凉的麻感由脚底窜至头顶,一抬眼,就见沉香朝向他……不,是越过他的肩头,朝他身后的人抿着一抹静柔笑意。

  碧灵枢倏地转回身,暗叹老天真的要亡他!大哥就驻足在那儿,身上还系着薄披风,显然刚回碧烟渚没多久。 “大哥……嘿嘿……嘿……”碧灵枢迅速地掩盖证据,将沉香的手指一把裹在自己的掌内,好似在笑,可脸部表情比哭还难看。 碧素问淡淡地望着他们,视线顺延往下,停在两人紧密接触的手上。他反射性地拧起眉峰,神色微变,一股不曾体验过的酸涩情绪蔓延开来。

  “嘿嘿……嘿嘿……”在大哥凌厉的目光下,碧灵枢的智力已退化至远古时代,嘴巴只会发出单音节。边傻傻地干笑着,他慢慢地将指头一根一根松开,终于放掉沉香的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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