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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那汉子也不甘示弱,一提绳,就要掉转马头。

  “你!就是你!”小六儿清叱一声,从腰间摸出一把平常小孩子玩的弹弓,脚一勾,踢起一块石子,青葱般的手指搭上牛筋,“快滚快滚。”

  随着这两个“滚”字,牛筋一阵乱响,一块一块石子快而准地射出。

  那汉子一个不备,背心吃痛,不知道是什么古怪的暗器,又不知道那白烟有毒无毒,心里头是又恨又怕,身子一歪,果真从马上滚了下来。

  “早说就是你啦!”小六儿拍手笑着,收了弹弓,三步两步抢到马前,纵身一跃,跳上马背。

  火光、尘烟、人声、马鸣,金戈铁马一般在西门慕风的耳边轰鸣。他的身子一晃不晃,仍然站得笔直,可心里知道,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而且来得,并不是时候。

  “大哥,上来。”

  西门慕风伸手,握住他探出马背的手臂。

  一堆火,两堆火,三堆火……

  火越烧越旺,他的身体却越来越冷。

  小六儿兀自不甘心地向火堆添加着柴枝,丝毫不介意窜升的火苗舔上破庙屋顶,而极可能引发今夜的第二场火灾。

  若是火能稍微减轻一丝大哥的痛苦,成灾又如何?

  “六儿,别忙了,休息一会儿。”西门慕风倚靠在颓朽的柱子旁,微喘着气。

  他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原本就只是拖延时日罢了,如今,旧病未愈,又添新伤,再加上连场的劳累奔波,真气逆转,恶疾想不发作也难了。

  小六儿添柴的手在半空中顿住了,久久未曾落下。

  西门慕风心中叹息,嘴上却笑着道:“你刚才那样捉弄卫天止,他一定不肯善罢罢休。”

  小六儿果然被引开心思,“我怎么捉弄他了?”

  “若是连面粉和毒药都分不出来,我还能做你大哥吗?”

  小六儿一瞪眼,继而抚掌大笑,“我本来是顺手从厨房里拿了准备捏小人逗你玩的,可是没用上,反而戏弄了一群小人。哈哈……”

  他笑得前仰后合,细白的牙齿在唇边轻漾。

  西门慕风喉头一紧,不由得别过脸去。

  小六儿心念一动,蜜色的脸蛋映着红彤彤的火光,扮个俏皮的鬼脸,“我有办法了。”

  他扔掉柴枝,挪过来,挤啊挤,挤到西门慕风和柱子之间,从后面用力抱住他,“这样好啦,我给你取暖。”小六儿说着,牙齿一磕,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胡闹。”西门慕风微蹙起眉,挣扎着竟挣脱不得。

  小六儿扣住双手,抱得更紧了。

  阵阵暖意从背后传来,透心而入。单薄的绸衫偎在青麻布衣上,那从未体验过的柔软,让西门慕风的耳廓泛上一层热气。

  是因为从未与人这样亲近过,才会觉得一个男子的拥抱也足以让人脸红心跳么?

  “六儿,没用的,别傻了。”西门慕风暗自咬了咬舌头,提醒自己绝不能沉迷、贪恋这一时的温暖。

  “我没犯傻,这方法挺管用的,说书的不都是这么说的吗?”小六儿偷偷将腿向火堆伸了伸,感受着火苗所透出的热力。

  好冷哪!抱着西门大哥,就像抱着冰柱子一般,冻入骨髓。

  “说书的能教你些什么?”西门慕风引着他说话,自己慢慢移动身子。虽不能就这样将小六儿挣脱了,却到底将大片火光留给了他。

  “你没听说书的说过?”小六儿兴致勃勃,一时倒也未有所察,“自古红颜配英雄,那大侠若是受伤,多半就会遇见一位红颜知己。那知己还必定漂亮,必定善良,必定不懂武功,若是不愿眼睁睁看着大侠身亡,就多半又会宽衣解带与他相拥而眠,这样过得一夜,那侠士的毛病又多半会莫名其妙地好了。你说,这不是比仙药还灵验吗?”

  他说着,突如其来地打了个喷嚏。打完了,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只得耍赖似的将头埋入他的颈窝。

  温暖的气息在西门慕风颊畔轻吐,一绺细发从肩后滑下来,贴着他的发,垂落胸前。不知怎地,令他心神一乱。

  然而,那知己不应该是红颜?

  “你起来,弄得我好痒。”四门慕风缩了缩颈子,以掩饰心里的不自在。

  原来大哥怕痒呵!

  他想笑,却笑不出来,只是固执地道:“除非你一直让我这样抱着你。”

  “如果你肯好好坐着,我就让你一直这样抱着我。”

  傻小子,他懂得什么叫一直?什么又是永远?

  西门慕风的语气中不经意地流露出落寞的情态。

  “好好坐着?这有何难?”小六儿抿丁抿唇,端端正正坐好。从他这里,瞧不见西门慕风的表情,却因为他突然的沉默,而感觉到他的忧伤、寂寞。

  莫非,即使是背对着,他的心也贴着自己的心吗?

  “大哥。”他幽幽地唤道。

  “嗯?”西门慕风放缓了声调。

  以往他发病的时候,西门府里的人都离他远远的,就算不当他是瘟疫,也把他看成是暴雷,轻易招惹不得,避之惟恐不及。

  只有他,小六儿,敢面对如此真实的自己,或者说,愿意面对如此真实的自己。

  “你得这病很久了吗?”小六儿将脸颊贴向他瘦削的脊背。

  西门慕风怔了一怔,他不记得还有谁问过他这样的问题,又或者,在所有人的心里,这根本就不算是一个问题。

  是什么时候?

  是什么原因?

  才造成他今日这样的痛苦?

  没有人去追究,也没有人去在意。

  他们只知道告诉他,要——忍耐。

  “大概是,从出生以来就这样了。”西门慕风涩涩地笑着道。与生俱来的毛病,是因为他这个人本身就已经背负了太多的罪孽?还是因为他生来就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

  “从来没有治过?”小六儿微显讶异。

  “不是。”

  怎么没治过呢?娘亲甚至连巫术都请来用过了。明知没有用,何必浪费时间?

  “那你,多久会发作一次?”小六儿转到他的前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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