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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宁一与小玄子左右夹攻,低下猿身,嘻皮笑脸地逗着返回透天厝的两女生。

  “不错嘛,秀儿没哭,很有骨气,很坚强。”

  “是呀。”夏秀堆起虚弱的笑。比起死别,这种事真的没什么好掉泪的,而且这里离展家并不远,新、旧北投之分而已。想念他们,坐捷运只需几分钟就到了。

  “好了,别舔了,偶尔一点伤有益身体健康。”两个小女生进门后,小玄子带头吆喝众兄弟。“快把地上的东西收一收,时间一过就没意义,我们赶快切蛋糕。”

  “蛋糕?”众猿顿住舌头,疑惑地瞪向树下的白色烂泥团,以及旁边一只正在表演徒手捉泥吃的饿猿。“妈的,那个烂糊怎么切?你切给我们看!我们虽然很饿,但是我们不像绯郎,我们饿得有尊颜,再饿也不食地上烂食。绯郎,你别吃了啦!厚!力齐说的对,你真是丢人现眼!吃相这么不争气!”

  “虽然从绯郎的吃相,完全看不出他有智商可言,但他真的做到了。”小玄子对饿猿竖起大拇指。“这改变也许并非一夜之间,但兄弟们,绯郎真的办到了。”

  “他那个蠢样子……能干出什么名堂来。”众猿不忍卒睹,纷纷撇开眼。

  “所以我才说别小看没智商的人,有时候,他就是会在适当的时机做对事情。”

  唔?焦点猿从烂泥堆旁猛抬起头,双掌捧泥。

  “小玄子,你的意思是?”

  “是的,厨房还有一个吃到饱吃到死都吃不完的大蛋糕,电视冠军做的。”

  “绯郎!有你的!继续吃没关系!我们今天会试着不再以你为耻!”众猿齐身跳起,以惊天动地的快速收拾残局。“你继续吃!不用起来了!这些我们来收就好,你不必起来,真的,请你务必继续吃,别让我们感到愧疚!”

  “另一个蛋糕,一定绯郎哥哥自己要带回家吃的,他很喜欢甜食。”夏秀对寇冰树笑笑解释,转头,看见她入神地凝视为了抢夺蛋糕撞成一围的壮汉们,笑容满面,双阵却浮动着泪光。“冰树?你怎么了?”

  “喂,你们轻手轻脚一点,把人家刚从山里来的小娘儿们吓哭了。”在走廊纠葛不清的四猿闻声,抬头齐望寇冰树,吓了她一跳。

  “不是的,各位没有吓到我,我是突然想起……”寇冰树匆匆望了下夏秀,眼中的忧悒一闪而过,她开朗地荡开笑容。“我没事,先进去帮忙清洗。等一下要继续帮小秀庆生哦。”柔柔交代完,转身进屋。

  “树儿胆子好像也很小,我们只不过稍微表现我们的兄弟情深,她眼泪就飙出来了。”七英挪好餐桌,神情落寞道:“为什么我们身边的女生都胆小如鼠啊?我们明明很照顾女人家的,和弱质娘子军一起行动的时候,我们很体贴,不会因为她们中途不想攀岩了,就丢下她们,或是叫她们自己回去啊。”

  这是做人的基本道义,跟体贴好像没关系吧?夏秀保持缄默地挪着板凳。

  “没错!我们还会坚持她们从哪里攀上来,就从哪里攀下去,绝不能卡在半空中、假如她们倒楣卡住,我们会不厌其烦亲身示范几次,要求她们在哪里卡住,就在哪里多攀几次,因为道理很简单,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来。有时候,她们一卡就是他妈的一整天,我们还不是很好心就地宿营,还发挥最大耐心杀时间,捉鱼捉虾捕山猪,亲手宰鸡宰羊,还在一旁烤好肉,等她们卡顺以后过来就可以吃了。”

  “……”跟思想异于常人的无敌铁金刚攀岩,一言以蔽之:生不如死。

  “可是不管台湾或日本的女生,只要小小攀个岩,攻个顶,一定哀哀叫。”

  “这表示哀哀叫是无国界的。哎,自从零儿被她的日本汉子拐走后,我们阳刚有劲的攀岩团队已经失色许久。力齐很奇怪,说什么从小攀岩攀出感情来,提议组队,又不准我们动秀儿的歪脑筋。”滞留院子的两只猿人搓起下巴,不怀好意地打量正在专心扫菜渣的夏秀。

  “冰树外柔内刚,她其实很坚强。”对不起了,冰树。

  “别唬哥哥了,秀妹妹,我们眼睛又没瞎。刚才我们动作好柔和,她眼泪就爆出来了,哪里坚强?”啐。

  “不是那样的,真的和你们没关系。”夏秀百感交集,不知从何说起。

  “不是那样是哪样?话要说清楚啊,人不是我们杀的,总要还我们个公道。”

  “小玄子,恭喜你狗嘴终于吐出象牙,这些妇道人家真是太婆妈了。”

  这几位的蛮性与力齐哥哥不相上下,一次又六只,她今天没心情陪他们闹,认了吧。夏秀无奈地瞅他们一眼,转向帮忙扶蛋糕出来的寇冰树,淡淡说道:

  “冰树只是想起了哥哥,有些伤感而已。”冰树真的很坚强,比她、她妈妈,甚至兰西姐,比所有哥哥深爱的女人都坚强。

  她那么喜欢哥哥,在哥哥走掉的那阵子,却能含着泪水帮力齐哥哥张罗丧事,从头到尾没缺席过一天。她才知道,原来冰树一点也不脆弱,外柔内刚的她其实韧性很强。

  每个人面对悲伤的方式都不同。冰树选择含泪面对,她妈妈选择了逃避,兰西姐选择自我放逐;而她呢,则是深深埋藏着,抑制心情不去想、

  哥猝然离去那段日子,她过得很混乱,恍如置身梦中,无暇留意别人的心情,所以不太晓得兰西姐当时的情况。这几年陆续从冰树那里得知,原来兰西姐只在哥哥走的当天,到过急诊室见哥哥最后一面,冰树说,当时她拼命吻着哥哥,还咬破他的嘴唇,捧着他的脸不断地呼唤他,脸上沾满了哥哥的血。

  那之后,直到哥哥出殡的前一天,兰西姐才又出现,向爸爸要求借住一晚。冰树说,她在哥哥的床上蒙着被子哭了一夜,一直哭到哥哥入土了才悄然离去。隔天,兰西姐便失踪迄今,已有六年,下落不明的她仍然生死未卜。

  每个经历丧亲至痛的人所以能擦干眼泪,继续笑着过日子,一定是因为他有必须坚强的理由。她不晓得冰树的是什么,她之所以坚强,也许是因为不想再失去其他对她很重要的人,因此不愿任悲伤击垮她。

  又或许,她只是不忍心听见某个男人像伤兽般无助地嘶号,所以她坚强。

  第八章

  快一个礼拜了,儿子情绪持续跌停板,看样子小秀暂不打算向儿子妥协了。

  小秀……展伯伯待你不错呀,明知歹路难行,老人家甘冒被儿子抽筋剥皮的风险,在艰难困苦的恶劣环境中帮你转移他的注意力,让你成功逃脱,为何要虐待展伯伯呢?我们家还有个日本来的娇客呀!这不是贻笑国际吗?

  “思哼。”展中延优雅地清了下喉咙,希望蹲在地上埋头猛干活的儿子,给父亲一点尊重,他在他前后左右、各个角度,已经游走快一个钟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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