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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啦、好啦!”他故作恩赦状的挥挥手,“没有就没有嘛,那么生气干什么?愈生气就愈代表心里有鬼喔!”

  见她气得想打人,他笑嘻嘻转开话题。

  “就是因为知道你对我妈妈好,所以我才要更努力的赚钱,因为除了妈妈和我以外,我的梦想标准里,又得再加上一个人了。”

  “加一个人?谁?”她不懂,困惑的问道。

  “就是你呀!”收起玩笑语气,韩桀表情一本正经的说。

  “加我做什么?”宁雪傻愣愣地问,但不可否认的,心里生起了一丝丝的感动。

  韩桀直直觑视著她,认真专注的表情一点也不像是个十三岁的孩子。

  “因为你就跟我们一样,需要一个真正的落脚处。”

  “我已经有简家了!”她严正抗议。

  他翻了白眼,“简家?你我心知肚明,在那个地方,不管待了多少年,你永远只会是个外人而已。”

  她没打算领情,“那又怎么样?如果我真的跟了你们,也不过只是加入另外一个不属於我的团体。”

  “放心吧,我们会让你感觉到很自在的。”

  “不要,我不要欠人人情,更不要没有理由地让人供养。”

  “怎么会是没有理由呢?”韩桀笑嘻嘻地皱鼻,“让你跟,是因为我想要让我妈过享福的日子,所以还缺了一个乖巧听话,合她的意又不会喋喋不休的小台佣……”

  说到这里,他摇摇头,“但有关於喋喋不休这一点,你最近的表现真是差强人意。”

  宁雪听完话气得用课本扔向韩桀。

  那方才心底昙花一现的感动情绪,顿时消散无踪。

  第四章

  韩桀的梦想永远不会实现了。

  一个在计画外的超速行驶的沙石车,毁掉了他的梦。

  参加小学毕业典礼後的一个月,宁雪出席了韩淑妹的丧礼。

  丧礼简单朴素,宁雪陪著简家夫妇到了殡仪馆,只见张焕颓然坐在椅子上,身旁围了几个正在劝慰他的同袍及邻人。

  虽然隔了点距离,但那掩面哭得像个孩子一样,连话都说不好的张焕,还是让宁雪无法克制地掉下了眼泪。

  “呜呜……阿妹这么好迪一个女孩子……这老天,怎马兹会这样对宜哪……鹅今年还跟宜说,说要带宜回上海老家去瞧瞧……宜从来没坐过飞机……开心得不得了……鹅知道鹅年纪大,委屈了宜,但宜从没抱怨过……还把鹅的家打点得温暖舒适……阿妹呀!鹅真是不舍得侬呀……”

  “唉,人都去了,你还说这些做什么?”在一旁帮忙劝慰的邻居摇头叹息,“你就当她是去另一个世界里享福了就是。”

  “说实在话……”

  村于里几个原不看好这位“张太太”能够安分守己的婆婆妈妈,竟然都纷纷地垂首抹泪了。“这张太太,扎扎实实是个好人的。”

  “是哪!她待人好客气,好有礼貌的,常常人骑在脚踏车上,远远一见了邻居就会立刻下车鞠躬微笑的。”

  “还有哇,前阵子我娘家爸爸生了病,我得回高雄住几天,她知道了後,二话不说主动帮我照顾我家那两个小的。”

  “她还帮我院子里的花浇水……”

  “她还教我怎么样的烤肉酱比较香……”

  “她唱的山地歌谣可好听的,比电视上的歌星还要唱得好……”

  众人争先恐後,一句接一句地赞美著韩淑妹,只是……

  宁雪眼眶泛红的注视著灵堂後面的棺木。

  只是不管这些人再怎么说好听的话,张妈妈都不会再像以往一样,谦卑微笑且还要一一地鞠躬道谢了。

  既然被赞美的人已经听不到了,那么,再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是想要藉此安慰还活著的亲人?

  还是想要藉此赎些许自己过往曾经说人坏话的罪恶感?

  宁雪想起了张妈妈刚刚嫁到村里时众人的轻蔑私语,如今两相对照,她心里的欷吁更深了。

  而当初曾用竹扫帚对付那些说他母亲坏话的小男孩,如今听到了这些,又会做如是想?宁雪将眼神转投给跪在灵堂前,不住地往火盆中抛放著纸钱的大男孩,却是什么表情也没能见著。

  没有昔日的桀骛不驯,没有一旁张伯伯的嚎啕槌胸,他……没有表情。

  而那种没有表情的表情,反而让宁雪看了更难过罢了。

  因为那会让她联想到前不久刚学过的成语,它就叫做——万念俱灰。

  时间的巨轮不会因为一个人的中途离席而停下。

  夏天过去後,宁雪上了国中,这一次,她不再“有幸”能与韩桀同班了。

  虽然不同班,但她就是无法阻止自己对他的关心,算是为了张妈妈吧。她这样想。

  跌破众人眼镜,韩桀在学校成绩名列前茅,他以傲人的脑力及体力,无论是在课业成绩或是在运动竞赛上,他都是个响叮当的风云人物。

  韩淑妹是他们之间的桥梁,现在既然桥断了,两人也就不再有刻意交集,而仅止於校内或是村里无意间遇到时的招呼了。

  宁雪不知道别人是怎样看待韩桀的,她却能看到他那变得收敛的眸中,层层的冰封及高墙,他并非不再多刺,也并非不再桀骛不驯,他只是将这些包括他的快乐及悲伤,都收纳进了无人能再触及的心底。

  “你最近好吗?”她真心地问。

  “你觉得我不好吗?”他漠然反问。

  於是她就被锁住了所有的声音了。

  国中毕业後,他们各自考上了不同的学校。

  她的高中在桃园,他的专校在台北,他们之间的距离愈来愈遥远,但虽如此,宁雪还是会常常梦到张妈妈,梦到小韩桀,梦到他说了要带著妈妈和她,建立一个温馨家园的梦想。

  时过境迁,他或许早就忘了这个梦了,而她,却还傻傻地在帮他惦记。

  高三那年她十八岁了,即便是联考在即,她依旧没忘了赶在清明节时去看父亲,再顺道到韩淑妹坟前,为她送上一束雏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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