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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她抱起枕头挡在身前,“我知道你的眼神有杀气,怒气腾腾的杀气,但是杀了我也不能改变事实,你最好打消你的念头,真的!”

  轰然爆起惊地一声雷吼,狂啸中所有伸手可及的家具全都遭殃,被狠狠摔砸捣毁,木屑玻璃飞舞迸碎。

  当年,没有谁要求他一定要牺牲!

  对!是他自己笨,是他自己蠢,是他自己自以为是,是他自己,全是他自已……

  如果他今天不来摆哀兵姿态,也许我对他还有几分尊敬……

  几分尊敬?!哈哈哈哈……他的所作所为,只换来人们的一句几分尊敬!哈哈哈……

  哈……哈哈哈……

  我的感谢仅只于口头与现在……看在兄弟情和聿家面子上,偶尔帮他出点医药费、看护费……

  哈哈哈哈……兄弟情分?!他到今日才终于明白,兄弟情分原来只是人家的一份施舍……医药费?呵呵呵……他干脆出丧葬费更好,哈哈哈哈……丧葬费更好……更好……

  他笑着、笑着,越笑越大声,笑到喉咙紧痛,笑到呜咽,笑到流泪,笑到一个软馥的身子将他拥进怀里,终于痛哭失声。

  “我……我不甘心……”他哭得凄惶,哭得像迷途的孩童般无助。

  “嘘……我知道……”伍菱幼低声喃喃安慰。

  “我没有……从没有要他感、感激我的……”

  “嘘……我了解……”

  “我只是想……想弥补我的过错而已,不是……不是他们所想的……那……嗝!那样……嗝……”气顺不过来,他开始打嗝。

  “你没有错,没有人说你错。”她以掌心轻拍他背脊顺气。

  我想、你想、他想。大家都自以为是的想,想到最后,没个准头,只是多绕一大圈,多受罪哪!

  喃喃低语绵绵又懒懒,浸透了少年伤痕累累的心,绵绵密密,兜起一地破碎的青春。

  茫茫恍然间,聿维韬想起了那改变聿家的那一日……

  “那一天,妈妈接我看了医生,说要替维谦买背包……因为维谦说他想要和我背一样的书包。”

  “妈妈说,要送维谦当生日礼物的……对的,再过几天就是维谦生日……要当生日礼物的……”

  撩梳他覆额乱发的纤指一顿,她继续柔柔将汗湿的发撩开。

  “我没对爸和维谦说,为什么妈妈和我会在那条路……那条路有工地,我们一直都避开那里的……”

  “没说过?”

  “嗯!没说过,一直没说。”环在她腰间的手臂陡地轻颤,他语气痛楚喑痖,“当维谦常在半夜哭醒要找妈妈,爸爸用疏远而厌恶的眼神看着我时……我说不出来。”他将脸埋进她的肩窝,“我真的说不出口。”

  她轻叹,无言地心疼。

  厌恶的眼神……甫失去母亲的孩子,怎能懂父亲的挣扎,失去伴侣的痛和孩子幸存的爱怜交杂,只能选择逃避,却让敏感的他察觉,自责地解释为厌恶了。

  “要我说,现实,只有两个字可代,你知道是哪两字吗?”雾眸轻扬,她柔柔直视入他茫然的心,唇启,缓缓吐出两字,“人心。”

  他闻言,茫茫瞳眸一黯,“贪心不足蛇吞象。”他环在她细腰的猿臂猛地收紧。

  “没错。”她轻声赞同,俯身,环在他颈后皓腕缓缓收紧,一寸寸地拉近彼此距离,近得可以感觉到彼此的气息相通,停在他唇前一寸处,不动。

  雾眸对着邑郁,凝视着,谁也没动作。

  久久,是环在细腰上的臂收紧,拉近了最后这咫尺天涯的距离。

  姣美红唇贴上他之际,她轻声宣告,“欢迎来到现实世界,聿维韬。”

  WEFORGIVE,BUTNEVERFORGET!

  当一个人多年来的作为被全然否定推翻,这个人该如何自处?

  为手足一心设想的心意,只成为自断父子亲情的墓碑、手足追名逐利的踏板,又该如何自清?

  被误解的悒郁,比不上他的自我嫌恶。

  对父的亲情被他刻意摧毁,手足的亲情则是被弟弟顺便的漠视曲解。

  对现在的聿维韬而言,伍家,反而待他更有几分情分。

  为什么会将自己弄到这步田地?怪天?怪地?还是怪时也命也?

  十年前的自责,让他选择了逃避,导致今天的局面。

  所以,今日的他连自己都不敢责怪。

  责怪是一种寄托,有个厌恶憎恨的对象,也有了活下去的力量。

  如今,他却连这最基本的对象都已失去,就像一条笔直的道路,走了许多年,没有岔路、没有他途,却在无预警下,忽地变成了断崖。

  他却只能站在断崖往下望,茫茫然。

  回头望向来时路,迢迢地看不到原点,变得进退不得。

  “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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