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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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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翔右手抵在心口,左手支着地面摇晃着站起,大口大口的喘气,感觉那阵痉挛的绞痛渐渐减弱,感觉那只大手术渐放开了他的心脏。他的脸色灰白,额头布满冷汗,不知道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恐惧。这就是心痛的滋味吗?他终因云霓的冷漠而尝到彻底心痛的滋味了吗?原来这就是心痛,原来他的心也是肉做的,也会感到痛。可是,却在这个时候,在云霓对他完全绝望的时候;他回头,看到云霓保待着刚才的姿势,雪白的衬衣,苍白的面孔,乌黑凌乱的秀发,灰白的嘴唇,还有唇下一排殷红刺目的牙印…… 透过她凄凉单薄的身影,他看到银月悲哀的目光,碧荷不舍的眼泪,紫衣浮肿的面孔,红袖狂乱的神情…… 玄说皇朝世祖三十一年。 云霓一肩挑起了紫衣所有的工作,照例每天安排遥翔的生活起居,每天处理内院的大小事务,每天将书房和寝居收拾得妥妥当当。只是,她不会笑了,也很少听到她开口说话,即使开口,也决不多说一个字。红袖的神智完全陷入混乱,星儿除了照顾她,也成为云霓最得力的助手。云霓从来不支使她做事,她也安分地不靠云霓太近,但总能适时将事情做好。两个女人形同陌路,却配合得天衣无线,上天有时真会作弄人。 云霓停下手中的活计,抬眼看星儿有条不紊的动作,不由在想:可能她当初判断错了,星儿远比红袖要高明得多呢。但是有一点她不会看错,星儿的心肠不坏,当初是被红袖唆使也好,是嫉妒心作祟也好,总之,她是一心一意向着遥翔,如果真的找不到更好的人选,将紫衣姐姐的托付交给星儿,也算可以了。想到遥翔的质问:“你的心也死了么?”她的心没有死,只是寒了。心死就不会有感觉,但是她现在依然觉得冷,铺天盖地的冷。 秋意愈来愈浓,夜深的时候,云霓不忘为遥翔披上一件外袖。他下意识的拢紧衣襟,无意间碰到她冰冷的手指,顺势握住了,放下笔,用两只手掌包裹住她冷冰冰的小手,道:“为甚么自己不加件衣服呢?你的手好凉啊。” 她不回答,任他静静的握着,她从不反抗他,只是不反应。 遥翔叹气、近日他叹气的次数比以往十几年都多,他觉得自己在迅速衰老,无论在身体上还是心境上都是如此。以往朝中事家中事可以和遥冲和云霓商量,现在一个不在身边,一个缄口不言,他想吐一口气都难。他承认对自己身道的女人吝于付出,却贪婪的吸取她们默默的奉献,今天这样的局面,是他一手造成的。尝到情薄意冷的滋味,才知道那几个女人心底的痛苦。但是遥翔永还是遥翔,即使他知道错了,即使他知道一句挚情的话语就可以攻人云霓的心房,他也不会说,不会做。他不是遥冲,决不会向女人低头,更不会向女人乞求温情,即使他心中强烈的渴望云霓的温言软语和清脆的笑,即使他看着她的淡然和冷漠时会感到心痛。他,太习惯于女人无条件的付出! 他放开云霓的手,重新拿起笔,低声吩咐:“明晨早半个时辰叫我。” 她点头,退到他身后,他现在连听她应声“是”都是奢求。 遥翔所谓的“叫”,不过是提醒他上朝的时候到了,他近日几乎连续彻夜不睡。遥冲走后,三军统帅之职一直由禁军首领暂代,如今胡天道闹得厉害,朝中急于找人接替这个职位。三军统帅,意味着执掌所有的兵权,意味看手握半壁江山,任何一派都不愿放过这个机会,任何一派也不愿别派轻取这个机会,然而且找不到各方均认可的人选,事情一直僵持不下。 今日早朝,遥翔又驳回了遥括推举的人选,恨得他咬牙切齿,神情似要咬下遥翔的一块肉。遥翔保持看平静疲惫的微笑,言辞有条有理,逼得遥括无话可说。 下殿来,尉司马凑近遥翔,虚伪地笑道:“平皇爷,您几日来驳回了朝臣推举的四位人选,就不知皇爷心中究竟属意谁?” 遥翔笑道:“本皇心中,除了北靖皇,无人可担此重任。” 尉司马道:“皇爷说笑了。所谐‘国不可一日无君,军不可一日无帅’,难道真要等到靖皇爷玩够了回来,再来理会外敌侵扰之事?” 遥翔请教道:“那依尉大人的意思……” 尉司马谦虚道:“老夫一届文人,对用兵打仗之事一窍不通,哪里敢多言?只是忧国心切,忍不住多嘴,逞请皇爷见谅。” “尉大人说哪里话?忧国忧民是为人臣子的本分。”遥翔陪着笑脸,心中暗道:老狐狸,想探我的口风,没那么容易。 第十章 回到府中,偌大的书房居然空无一人,近日遥翔已渐渐习惯这份沉闷的寂静,独自坐下休息。一会儿,觉得口渴,一摸茶碗,居然是空的。他不由皱眉,云霓是怎么搞的?人不在也就罢了,居然茶也忘了沏,难道出了甚么事?想至此,不由高声叫道:“云儿?云儿?” 刚叫两声,就听见熟悉的脚步声。云霓推门进来,扬着手里的一封信函,满面喜色,忍不住就要开口,又顿住,跑过来将信交给他。 难得见云霓冷漠的脸上闪现光彩,遥翔急忙抽出来看,是遥冲的信。说他已经找到了柳惜颜,两人言归于好,近日就要回京,但是还求遥翔为惜颜父女重新安排身份,以便掩人耳目。另外,他会顺路收拾胡天道,为这场多年征战做个了结。 “太好了。”遥翔激动的拉着云霓的手,喜道:“么弟回来,三军统帅之事迎刃而解,胡天道那边也不能再兴风作浪,免去了我整日与东西两皇和尉司马朝堂舌战之苦。” 云霓连连点头,替他高兴,更替遥冲和惜颜有情人终成眷属高兴,唇边不由自主的泛起一个明媚的浅笑。 遥翔看得痴了,他多久没有看到她的笑容了?久到他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了。 她发觉他的目光有异,立即收敛笑意。 “不,不要。”他惊喊,直觉伸手碰触她的唇角,想要抓住那抹笑容,但是依然在他指缝间眼睁睁溜走。他看看空空的双手,茫然苦笑道:“我竟然连你的笑容也留不住了。”一股强烈的疼痛袭上心头,迅速刺穿了他的五脏六腑,蔓延到四肢百骸。 “我竟然连你的笑容也留不住了。”他一句话说得云霓心中酸酸涩涩,下意识扭过头去,哪里还笑得出来?他是她的爷呀,她的主人;她的恩人,她的男人。那个高高在上,尊贵无比,在朝堂上翻云覆雨的皇爷;那个心中只有江山社稷、对男女之事无心无情的皇爷,那个沉稳冷静,笑对红尘,凡事胸有成竹的皇爷。如今,竟然像个疲惫的孩子,用着仓皇无助的语调,几乎在乞求她的怜爱了。她寒冷的心有一角开始融化,但是仍然开不了口,伸不出手,有些感情,就像时间和流水,一去不复回。她现在已完全体会得到银月的痴、碧荷的哀、紫衣的傻,红袖和星儿的妒。当初信誓旦旦的说过“无心无所求”!恐怕要自己打自己的嘴了。除非她不是女人!除非她的心是铁打的,否则无法做到无怨无悔无所求。既有所求,就会失望;既然失望,就会有怨;既然有怨,难免有恨。有时,她真的想过抽身而走,但,毕竟还是有一丝不舍。她走了,爷就真的孤单一人了,星儿靠不靠得住她还没有十足的把握,就算靖皇爷回来,也不可能陪爷一生一世。而且,她怀疑自己根本没有碧荷的勇气,她可以与爷怄气,可以冷漠,可以不说话,却无法确定能够忍受从今以后见不到他的人,听不到他的声音,得不到他的消息的日子。当真如此,她可能会痴、会疯,会死。心死,心死,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好难,若心真的已死,怎会单单因他的一句话,就令她心潮起伏,鼻酸眼湿?放手,放手,真能放手,就不会计较紫衣的嘱托,就不会牵绊她走后他的生活。情!放下了,收不回;伤过了,补不回;剪不断,理还乱,放任它,蚀心肝。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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