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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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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头又抽口烟,至少此刻的感觉很好,头脑很清晰,可以认真地想想,最后一年的生命里,该为自己做些什么事,什么事是可以让人留恋一辈子的,可以让人觉得不虚此生的? 可偏偏他现在脑子里,心头上,一点欲望也没。 一走出医院,潜伏在他体内的坏细胞又开始不合作了,整个肉身也跟着不对劲,头重脚轻,步履飘浮,像踩不到地面似的总是这样,该睡的时候清醒,该醒的时候却想睡觉,真是折磨人。 眼皮越来越沉重,几千斤的重量压着一般,他费尽全身力道拼命只抗着,不教睡意打败。 他蛮抗着,这个时候,他绝不想睡去,十九岁生日的早上,该去买蛋糕庆祝,庆祝他又赚到一个生日了。 九点才刚过,天空却一片阴霾,灰暗的世界,像他灰暗的人生,呵呵,这些年来,他学会笑看人生了。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前面那条巷子里有一家传统的糕饼铺子,手工做的椰丝蛋糕很爽口,是父亲的最爱,他一定要亲自买回去。 还没到巷子口,头就快炸了,轰隆隆的,全身血液像逆流似的,背脊一阵凉,冷汗从毛细孔中被逼出来,渗透那件终年长穿的白衣白裤,喉咙里发出声嘶力竭的吼,离昏睡不远了。 已经看到那家糕饼铺的老旧招牌了,但他的体力也快油尽灯灭,怕是撑不到店门口就会倒地。 耳畔忽然窜出一个声音。“要不要送你去医院?”一只纤细的手伸过来扶持他。 是个女孩吧,那清甜的嗓音,那纤细的玉手,都是他从没碰触过的。 他很努力地想要睁开眼睛看清是谁多管闲事,敢再将他送回医院。 一张清丽姣好的脸孔映进他几已半闭的眼帘,似曾相识的容颜,在哪儿见过? 他的脑子一片混乱,心悸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了,死神又在向他叩门了。不管那个有着标致五官的女孩,是否与他相识,她都已经触犯了他的大忌,不该在他千方百计才逃离开医院后,又提到他最痛恨听到的字眼,一股脑儿地将对自身不舒适的怨气迁怒到那女孩身上,甚至终她推开,目露凶光地瞪着人家,仿佛她就是他体内那些不乖的基因,振臂疾呼—— “我再也不要住进医院了——” 最后的一丝力气也透支了,他的脑门发胀,双眼紧闭,身体一寸一寸地往后倾倒,地心引力在那一刻攫住他的背。 在他的意识即将关闭起来的最后一秒,耳朵还残存着些微作用,隐隐约约听到不远处传来一男一女的对话声。 “姑娘,请间现在是什么时辰?” “九点九分。” 一九九九年九月九日九点九分,这么多的“久”所组成的十九岁生日,却是一个不长久的生命,多讽刺啊! 当他的身体昏倒之际,嘴角泛着一抹无奈的笑容。 不是说黑暗的尽头必有黎明,为何他的世界里一直都是晦暗无光,黎明呢?在哪儿?被谁抢走了? 他慢慢地转醒过来,这一回又是睡了多久呢?眼皮睁不开来,耳朵倒先恢复功能了,有一些声音听来像很远,又觉得很近,缥缥缈缈地敲醒他的意识。 “那你是他的女朋友?” “不是的、不是的。”回答得很急促。 “那你到底是他的什么人?”这次的声音透着不耐烦。“总不好把你写成‘路人甲’吧?” 这是什么地方?又是谁拼命在说话?一直在他耳边吵个不停,叨叨絮絮的像只麻雀,他想开口抗议,却力不从心,只能无奈又厌烦地听着那些嘈杂的声音。 “我是他大学里热音社社长的妹妹的同学。” 热音社?想起了音乐,那是他生命中唯一抒发不平的出口,是谁在谈热音社? 他想睁开眼睛看看是谁在谈热音社? “那你总该知道他的名字吧?”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好像叫‘夏霖’。” 是谁在喊他的名字?有人在他身上的口袋里翻找着什么东西,他没有加以理会,就是想理会也没力气,此刻他集中全身所有的力量在眼皮上,使劲一搏,要把眼皮抬上去,呀——、开。眼、来、啊—— 黎明终于出现了,刺眼的光线,扎进来了,他的眼帘像戏院里开场前的红绒布帘子,慢慢、慢慢地收起来,直到整个白色的萤光幕露出脸来,他看到眼前那只吱吱喳喳叫个不停的麻雀了,就是那个似曾相识的女孩。 她怎么这在?难道她真的送他到医院来了?!他慌乱地左右张望着,其实不必看了,他已经闻到医院里那股特有的气味了,那是他连作梦都会害怕的气味。 “谁让你送我来医院!”紧皱着眉头,眼里燃烧着火气,她凭什么送他来这里,她以为她是谁啊。 瞧那女孩一脸无辜地看看旁边的护士。护士耸耸肩又摊摊手,她居然还装委屈地紧咬着嘴唇。“我是好心——”还说好心?!岂有此理! “多事!” 他被这个无聊到乱送人到医院的女孩气得血脉贲张,血压上升,赶紧又躺回急诊室的临时病床上,紧闭着双眼,试图深呼吸几口,缓和情绪。 “好心没好报!”那女孩还兀自嘟囔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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