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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他只是每一分钟爱我,从我整理一个发型到买一双鞋,他都要照顾。偶尔,他会谈谈到英国;顺便在苏富比艺术拍卖中心买到他渴望的古董,在香港的名画拍卖,他高价获得他要的。”

  抬起眼睑,崔蝶兮清澄,没有杂质的眸子,楚楚依依的望著罗劲白。

  “除了古董、名画,他跟我谈的,永远是我,他给我一个很小、很温暖,绝对受不了一丝干扰与伤害的世界,只是这样──”

  崔蝶兮的眼睛,晶莹里,仿佛要透出润湿。

  “不要再谈我爸爸了,好吗?我好久不敢去想他了,我不敢──”

  罗劲白是不敢,也不愿再谈了。

  如何责怪,困惑崔氏继承人,不知道什么叫期货?不知道什么叫抵押贷款?的确,崔大经给他女儿的世界太小,太温暖,太不受干扰与伤害。

  崔蝶兮被护养成了朵纯白、洁嫩的百合。而且;还用上好的玻璃屋培育著,连细菌、都不是轻易能侵犯进去。

  挂上电话,陈致先像一尊木乃依,有形状,死灰无血色的形状,但,没有生命。陈太太正叫佣人放水,准备去洗澡。

  丈夫那张像被宣判死刑的脸,可把她吓著了。

  “怎么啦?致先。”

  “纽约那边──又跌了。”

  陈太太也不管佣人在喊水放好了。

  她颓坐到丈夫对面。

  陈致先像个沮丧的哑子,就这么呆呆,痴痴地瘫著,动也不动。

  陈太太眉心搓成一条深缝。

  “都跌了?”

  “──都跌了,大豆、锡、铜,都跌了。”

  “伦敦那边呢?”

  陈致先得了呆痴症般,仿佛听不见妻子焦虑的问题。

  “我在问你,伦敦那边怎么样?”

  陈致先衰弱得连眼皮都抬不起来。

  “比纽约更惨──那里是全完了。”

  陈太太搓成深缝的眉心,像有人拿郎头,在上面用劲地敲了一锤。

  突然,沉寂的空气里,陈太太嚣叫了起来。

  “叫你不要贪心,我叫过你不要贪心!”

  嚣叫的陈太太,再也不能沉沉地跌坐著,沉沉地焦虑著。

  “两个最大的期货中心、你全去交割,黄金、大豆、铜;铁、锡、银,有什么你就来什么!”

  嚣叫声,已经变成怒斥了。

  “今天买涨,明天买跌,八字又生得坏:买涨的时候人家跌,买跌的时候人家涨。从开始就没有赚过,叫你停,你还讲我没眼光!”

  “好啦!”

  呆痴的陈致先吼了。

  “我又不是上帝!我能预测吗?”

  “早叫你停,你要贪!”

  陈太太的声音,比赛似地拉得更大。

  “贪贪贪,你脑子里就是一个贪!”

  “我在为谁贪?”

  陈致先跳起来了。

  “搞清楚!为这个家?”

  陈太太暂时被丈夫“贪”的理由锁压了。

  两张互责、怒怪的脸,又恢复了死寂,恢复了绝望、沮丧。

  而问题并不是时间流逝、就能消失的。

  陈太太那道深陷的眉心,发出垂死,游丝般、缺乏力量的声音。

  “一点希望都没了?”

  “明天──”

  陈致先的声音,比太太还微弱。

  “成败就指望明天了。”

  陈太太的心口,抽动著。

  “如果──”

  她真不敢问完整句话。

  陈致先衰弱的眼皮,抬了抬。

  “──就全完了。”

  陈太太抽动的心口,像被人踢了一脚,整个人坐都坐不稳了。

  “──那银行的设定抵押?”

  “都是蝶兮的名字。”

  陈太太的脸发白。

  “全部──我姐夫全部的产业──”

  “都押了。”

  发白的脸,也判死刑了。

  陈太太脑子嗡嗡响。

  都是崔蝶兮的名字。

  也就是说,法律上,这笔期货交割的失败,都是崔蝶兮做的。

  陈致先喃喃地。

  落地晕黄灯的光圈,照著他,蜡人般。

  “人算不如天算,你说得好,没那个八字,没那个命。

  原想趁著蝶兮代理权没收回去之前,买空卖空。多少人靠这个捞出几十亿的身价。我陈致先──也是几十亿的数目,但──全赔了。”

  陈太太的脸,捂进了掌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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