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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只见曲老爷子紧盯著面前的烤鸭,那烤鸭已烤得外皮酥脆、油亮诱人,曲老爷子突然忿忿地一箸插上烤鸭,嘴里不满地道:

  “徒具漂亮外皮。”意指无肉,暗批连震永只剩外表好看。

  只见连震永摇了摇头,跟著夹起一片烤鸭。他先是将烤鸭取至鼻端前闻了闻,接著才道:

  “另含真材实料。”这烤鸭可不是普通烤鸭,而是先以数十种香料腌渍,还要在表层涂上蜜汁,才能烤得出如此油亮的外表及诱人的馨香呢。

  曲老爷子闷著一肚子气不好发作,引得额际青筋直跳,但二并未就此作罢,改而故意推开面前的饭碗。

  “尚未人口,不知饭馊。”这是在暗示连震永可能人品极差,二是曲同心还没嫁给他,不清楚罢了。

  不同於曲老爷子的举动,连震永反而端起面前的饭碗,狠狠扒了口饭人嘴後道:

  “切莫拒尝,才晓米优。”连震永边说边摇了摇手上的筷子,提醒曲老爷子千万不要先人为主地反对,他保证曲同心嫁给他后,便会知晓他的好处啦!

  连震永实在太佩服自己啦!他不知道原来自己的文采也不三呢,就连低头吃饭的吕昆阳三人,也忍不住嘴角含笑。这得意之余,连震永决定点点曲老爷子。

  “墙底女儿酒,早晚要拆封。”他是在提醒曲老爷子,别忘了曲同心迟早要嫁人他连家的这个事实。

  没想到曲老爷子一听,胡子一吹,哼了出声道:“此坛不拆封,留作陈酒酿。”

  这可不行。连震永赶紧接道:“留待旁人挖墙脚,不如当初窿佳婿。”

  好个伶牙俐齿的毛头!

  “佳婿无,贼人有毛。”曲老爷子眼皮直抽,差点拍桌而起。

  对曲老爷子的固执,连震永摇了摇头後道:“莫待佳婿成贼人,空留酒瓮无酒尝。”

  这老头怎么还如此冥顽不灵?这墙脚早晚也是要被他挖的,不如早点接受的好,不是?

  连震永的一番话,听得吕昆阳等人差点喷饭,却让曲老爷子气得差点吐血。

  连震永看了曲老爷子真的要恼羞成怒了,只好缓下口气道:

  “有诚缔结约盟。”他是真的还满开心能娶曲同心的,至少,三同心并下令他讨厌。

  连震永的话并没有安抚到曲老爷子,只见曲老爷子“哼”地一言道:

  “不孝独留孤老。”

  原来,这才是曲老爷子频频阻挠的真正原因。连震永这下也同情起曲老爷子来了。想想,曲老爷子的妻子走了,而捧在手心里疼的宝贝女儿又老想著要出嫁;若真的让曲同心嫁了,那曲老爷子可真要成为孤单老人一个了。尤其这建州到苏州,又不是走个几条街便能到得了的,这让连震永也苦恼了起来。

  连震永怜悯的眼神,让曲老爷子明白了自己在不经意间所透露出的讯息。他先是恼怒地拿桌上的饭菜出气,在将一条上好的白鲳戳得满身洞之後,曲老爷子才泄了气般地垂下双肩,突然,曲老爷子意外地缓缓开口道:

  “养女十八身旁伴,拱手让人徒心酸。”这酸,岂是旁人尝得出来的!

  这个时候,连震永也无法开口强求了;他不禁犹豫了起来:若要他放弃娶曲同心,他是否做得到?连震永坦白承认,现在的他,的确是做不到。那到底该怎么办?难道就这样拖著吗?这可也不行啊!突然之间,连府满园子小鬼到处乱窜的影像闪人了他的脑海。连震永展笑乐道:

  “弄孙三五膝上坐,得陇望蜀乐开怀。”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啊!连震永的话,犹如当头棒喝般地击人曲老爷子的心,只见曲老爷子原本消极的面容陡现光亮,这让连震永也跟著开心了起来。看来,第二关他也赢了,而且,顺利的话,应该不会再有第三关、第四关出现了吧?

  只不过,连震永开心得太早,谁知曲老爷子眨眼间又不甘了起来。

  “此去一别三五年,人生得几年?”曲老爷子马上回复了一开始的冷脸,看来连震永还有得受折磨了。

  就在此时,曲同心取了酒进来,众人赶忙说笑谈话,低迷的气氛转瞬便热络了起来。这冷热的转换,曲同心根本没有注意到,因为她实在是太开心了,以致於忽略了曲老爷子笑脸下的悲苦,也看不出连震永眼底的挫败。

  今日天清气爽,曲同心打算与连震永来个愉快的出游。

  一大清早,曲同心便打扮妥当地步出缉云舫;一踏上连结绢云舫的曲桥,便看到了迎面而来的连震永、吕昆阳、阮松青及南柏郁。

  曲同心真美!连震永惊叹。

  曲同心穿著粉色浮染短襦夏衫,下著桃红洒金花裙,头上绑成数条小辫,由额际直编至脑後,再柬成反绾髻,配上桃红丝带,饰以蝠形粉珠鎏金钗,整个人看来肤光如雪、颜若朝华;而系於腰上的五彩系带,吊挂著粉珠玉环,行走之间,玉石碰撞的清脆声响,增添了动人的美感;此时,湖上一阵清风拂来,吹得三同心衣衫裙带翻飞,更显得蛮腰纤纤、娇媚可人。

  曲同心满心雀跃地快步向前,来到了众人跟前。

  “今日我们去染坊走走可好?”曲同心笑靥——花,让连震永差点迷失在她的笑容里。

  “你家染坊在哪里?”个问题其实放在他心里很久了。

  “城郊铜牛山下。”曲同心说著,便拉起连震永往马厩而去,其他三人不用多说,自是跟著去了。

  五人四骑一同出了府,曲同心一样被揽在连震永身前与他共骑,不同的地方在於,众人的鞍袋里装的不是行李,而是灶房特别为大夥准备的膳食。五人心情愉悦,出了城後,缓步而行,此时,连震永想起了另一个问题。

  “我见你爹整日舞文弄墨地,难道他不需要管理染坊的事务吗?”连震永觉得,曲老爷子似乎太闲了一点,要不然也不会如此担心孤独终老的问题了,“我爹不管染坊的事的。”曲同心笑了笑。

  “那是谁在管?”不会是曲同心吧?连震永不敢想像曲家染坊若是由单纯的曲同心当家,那会是怎样的一番惨况。

  “娣姨啊!”曲同心理所当然地道。

  “娣姨?她是谁?你爹的侧室?”连震永皱了皱眉,曲府内有这号人物吗?怎么他完全没有概念?

  曲同心失笑。“才不是呢!你难道对我家的状况,一点也不清楚吗?”

  连震永不好承认自己因为不想成婚,所以对曲家的一切,确实是漠不关心。

  “我娘没同我提过。”

  “娣姨是我娘的小妹,也就是我的姨母。”曲同心解释道。

  “怎会是由你娘的妹子管理?难道曲家没有其他人了吗?”这还真是奇怪,家传祖业,居然是由嫁入府的女方亲戚掌管?

  “娣姨就是曲家人啊。”曲同心完全没有迟疑地回道。

  “可她是你娘亲那边的亲人不是吗?”连震永还是不解。

  曲同心狐疑地瞅了连震永一眼。“你不会连我爹是曲家招赘的也不清楚吧?”

  招赘?连震永脸红了红。他的确完全不知此事。难怪曲老爷子会完全不管染坊事物,反而整日诗词书画的了。

  连震永赶忙转移曲同心的注意力。“那你娣姨没有嫁人?”

  曲同心先是摇了摇头,接著头朝连震永靠了过去,神秘号兮地开口道:“娣姨从年轻时就有喜欢的人了,可偏生对方不懂她的心。”

  曲同心的模样让连震永不禁好奇心起:“托媒人去谈也不成?”

  “不太适合。”曲同心摇了摇头。

  “是因为曲家染坊祖业的关系吗?”连震永理所当然地猜测道.

  “这也是原因之一.”曲同心点了点头。

  “那就再招赘不就得了,难不成对方不愿入赘?”是有这可能;毕竟现在这个世情,招赘对男子来说,还不是那么能被接受。

  曲同心叹了口气。“问题就出在这,那人已经入赘曲家了。”

  “你爹?”这不是真的吧?!那个只懂赋诗题文,却不事生事的曲老爷子?

  “是啊。”曲同心也是满脸无奈。

  “你爹完全不知情吗?”这更引起了连震永的好奇。

  曲同心又摇了摇头。“我爹很爱我娘的。我娘过世後,我爹身边的女子,就我一人。”

  “那如果你爹知道了呢?”连震永再问。

  曲同心更是无奈了。“娣姨不会让我爹知道的,不然她何必搬到染坊去住?”

  突然间,一个完美的计划在连震永心中成形。

  要让曲老爷子愿意对曲同心放手,第一件连震永要做的事.便是替曲老爷子找个老伴。连震永相信,一旦曲老爷子的心神不得不分散在旁人身上的时候,那他要娶曲同心,就会变得简单许多。

  再者,给曲老爷子找个良伴,他也就不会觉得自己是孤家寡人一个;对曲同心来说,也较能放得下了。

  这样一想,连震永对未来更是信心满满了。

  曲老爷子本姓魏,名翰生,是个秀才,年轻时因机缘巧合之下,遇上了曲同心的娘亲,并为曲同心娘亲天人般的美貌所俘虏,於是心甘情愿入赘曲家,虽然曲老爷子在娶了曲同心的娘亲後,开始接触起染坊的营生,但毕竟他兴趣不在此,所以目前曲家染坊的所有事务,均是由妻子的妹妹曲昭娣打理。

  两人轻松地一路边走边聊,不多时,已到了“曲家染坊”的所在地了。

  曲家染坊位在城郊,依山傍水,占地不小,但大部分都是空地,全是用来晾晒染好的布匹之用。

  曲同心拉著连震永,穿过院门後,直朝大院中去,其他三人则是缓步跟在後头。

  大院里,清一色全是女子,年纪从十几岁的小丫头,到四、五十岁的妇人都有;众人一见五人,均停下手边的工作,一边与曲同心打招呼,一边好奇地盯著曲同心身後的四人。

  四人的潇洒风采,很轻易地便掳获众女子的眼光。曲同心开心地与众人寒喧,连震永则是面带浅笑,跟在曲同心身後,对众人好奇的注视,仅回以有礼的微笑。

  “我娣姨呢?”曲同心问向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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