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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夏致远又笑了,笑得既悲哀又痛苦,"沈荷影,你再次让我见识到你的天真和无知,你以为你刚说的事很容易就可以实现?如果有那么容易的话,我就不会过着这种成天喝醉、自欺欺人的生活。"他用着一种仇视般的眼神瞪视着她,粗里粗气的对她吼道:"你滚吧!沈荷影,我一点都不需要你,也请你以后别再我面前自抬身价,或装出一副冷若冰霜的样子!"话甫落,夏致远愤怒的转过身子准备离去了。

  沈荷影流着痛楚而有口难言的泪水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她是那么明显的感受到他的痛楚和怒意,也知道自己已经深深的刺伤了他的男性自尊。

  当夏致远快步走出小木屋重重的拉上大门,沈荷影独自一人蜷曲在角落里,四周的空旷和漆黑缓缓聚拢过来,包围住独自在痛饮这种艰涩和苦楚交集出的感受里。

  月色透过破缺窗户的一角投射在她苍白的脸上,她的泪水像决堤的洪水般,淹没了因为情殇而抱头痛哭的她。

  就在一个月后,茶园里的风波已息,没有任何人再去探究茶园内的损失究竟是人为造成或者真是传说中的"祭典新娘"所为。

  时间就在平稳的生活和规律的作息之间缓缓流逝,平静无纹得几乎激不起一丝波纹。

  这两个星期以来,沈荷影整个人都陷入一种浑沌昏沉的状态中,胸口时常感受到一股快要窒息的感觉。

  这样的情绪完全来自她对夏致远悚息难安的感受,她不敢去分析压在她胸口的沉重情愫究竟是什么,她根本承担不起这样的结果。

  尤其是在她和徐子轩的婚事已完全敲定在过完年之后。

  然而,日子愈久她心底的惆怅也就愈发鲜明,她这才明明白白的体会到自己爱上了夏致远的事实!

  焦惶不安和朝思暮想的情绪不时煎熬着沈荷影的心,她甚至开始后悔,也痛恨自己居然对夏致远说了那么尖锐而苛刻的话。

  这些日子她显得心不在焉的,甚至有股想和夏致远天老地荒的荒谬感受,这感觉疯狂的折磨着她,或许她真的该再去找夏致远一次,除了跟他道歉那天苛薄至极的话语之外,她还想跟他坦白她对他的感情。

  如果夏致远也愿意,或许他们可以一起离开这个小镇,到外面的世界一起去体验和闯荡,去开创他们的崭新生活。

  敲定主意后,沈荷影特意选了一个她情绪状况最好的下午,穿越过那片通往绝坐山庄的红树林,为的不过是想再见到夏致远一面,对他坦承自己最真实的感受。

  沈荷影伫足在绝尘山庄前面,但全然不见夏致远的身影,于是她鼓起全部的勇气趋身向前,轻声的询问正在灌溉花木的老伯:

  "请问住在这里的夏先生呢?"

  "夏先生?"欧吉桑仰着头思索了一下,才恍然大悟的说道:"是不是那个总是喝得醉茫茫、不修边幅的中年人?"

  "是的。"沈荷影连忙点点头。

  "他回台北去了,临走之前找到了我帮他修剪花木和打扫屋子,还一次结清了我的工钱。"

  "回台北去了?"沈荷影的心倏然一紧,像被人狠狠抽走什么东西。

  欧吉桑继续修剪花木,一边说道,"是啊,他还是和一个打扮得非常时髦的漂亮女人走的,也没交代什么时候会回来。"

  "他人巳经走了……"沈荷影整个人空洞洞的,嘴里无意识地反复这个结论。

  沈荷影满心怅然的旋身离去,不断在心底咀嚼着方才她所得到讯息。

  行经红森林时,她才在嘴里尝到了湿湿咸咸的味道,原来是泪。

  她轻轻阖上双眸,晶莹剔透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簌簌落下。

  夏致远是天上的谪他,亦是谬斯之子,他怀着满身耀眼的光彩降落人间,她知道终有一天他会带着众所赞叹的才华重返天地。

  而她却只能像个毫无出息的小镇姑娘一样嘤嘤哭泣。

  秋去春至,四季轮转,即使物换星移或人事变化,这个拥有神秘气息的偏僻小镇仍笑看俯瞰着所有关于这里的悲欢离合。

  而沈氏家族也就在筹备徐子轩和沈荷影这小俩口的婚庆事宜里,度过西线无战事的三个月。

  然而,随着婚礼日期的逼近,沈荷影遂也变得更加沉默而心不在焉。

  没有人能够发觉她那微妙而易感的心事,所有的人只将她的缄默沉寂解释成"婚前症候群",甚至比她更投入的在准备她的嫁裳,以及丰厚不赀的嫁妆上。

  这段日子下来她成了镇民们的热门话题,而这其间她也无可避免的听到一些关于夏致远绘声绘影的传闻,大半是对他目前活跃在萤光幕前的形象,感到不可思议的好奇。

  夏致远在回到热络的台北城后,完全一反过去成天宿醉的人生态度,他重返电视圈后不但写了两出卖钱又卖座的大戏,他的名字在畅销书排行榜上的人气也开始逐渐回升。

  不但如此,夏致远还有声有色的搞起了文字工作室,还创建了一家公关形象公司,并且运用他在台北商圈的广众人脉,在短短时间内便筹措到足够的资金,再加上他宣传得当的结果,便是这半年来公司的业务蒸蒸日上,也跌破了许多自认为是行家们的眼镜。

  就这样,夏致远从人生的深渊底壑里爬起,以着一鸣惊人的姿态攀上了人世的顶峰,他不再是从前躲在这个小镇上的酒鬼,他创造了属于自己的传奇。

  然后沈荷影心底也意识到,他们俩的世界也会愈来愈遥远。

  在餐宴里,在市集里,在众人头耳交接里,她一次又一次的听到夏致远的名字被人提起,她始终以着漠不关己的冷淡态度也不愿加入他们的讨论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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