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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由于洪慕莓出生在有六个兄弟姊妹的大家庭,多年前她大哥结婚后,再加上陆续出生的孩子,使得原就拥挤的洪家更是难以负荷。于是排行第三的洪慕莓读专科时便搬出家里,自己在外租屋,其它弟妹也是如此。

  现在她的兄弟姊妹大家各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因此虽然住在同一座城市中,也只有逢年过节才会聚在一起。多年来,洪慕莓和家人的关系已显生疏,只是偶尔通通电话,大家都很习惯这样的关系。

  她谈了一会儿,想起了一件事,觉得有些奇怪。

  “你好象从来没有和我谈过你的家人?”

  他沉默,见她的眼神不解中带有担忧,才微微一笑,为的是让她放心。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在我还小的时候,父母就离婚了。”

  李晤竟是来自一个破碎的家庭!这使她极为惊讶:“……那,你有兄弟姊妹吗?”

  “有个弟弟。”

  他原本不想多谈,可是面对她的关切,考虑一会儿后,才娓娓道来。

  “我不明白的是,为什么曾经对我和弟弟那样疼爱呵护的父母,会变成那副样子。既冷漠又无情,甚至把我和弟弟当成皮球般踢来踢去,只因他们离婚后都各自组了新的家庭,就把我们当成拖油瓶……我弟想不开,走上歧途,加入不良帮派,我一直苦劝他也不听,他还说他没有家人,他不要任何人管他。后来他失踪了,完全没有消息好几年,直到他犯下几起结伙抢劫的案子后,我们才被通知,但我们也找不到他。唉,后来他被抓到了,抢劫加上伤害罪,共被判了十几年,人还在服刑。我去探望过他,他照样装作不认识我,也没有悔意……”

  一口气说到这里,他呼出一口气,苦笑:“你不会因此而看轻我吧?”

  “怎么会呢?”她泪水已不自觉地滚落。没想到一向开朗的李晤有这样坎坷的秘密。

  李晤的童年,欢笑极少,而是充满猜忌和不信任!一会儿住爸爸家要被阿姨忽冷忽热的对待,他和弟弟像是他们关系中的一步棋;而在妈妈家,叔叔的态度就很明确,就是讨厌他们,言谈中完全不掩饰他心中的厌恶。

  好不容易忍受到升上高中之后,李晤便自己在外租屋,而弟弟则是很早就学坏了,自读国中起便常常失去踪影好几天。

  而难得的是李晤内心的火焰在经过冰雪的摧残后却只有变得更温暖,不只对人友善,甚至将心比心地去关怀流浪动物。

  “虽然我和你的情况相差很大,但有一点是相同的,就是我们都孤独了很久、都满早就离开了家,只能靠自己。现在我们有彼此可以互相依靠,有什么难过的事,不要逞强,都请对我说。”她握紧他的手。

  他对洪慕莓的善意,也紧紧回握住,让两双手紧紧交叠着,接着像是下定决心般,吐出一段他埋藏很久的想法。

  “虽然有一样的家庭遭遇,但我和我弟的想法不同。他觉得对家庭、社会绝望,所以他放弃了一切,包括他自己;可是我反倒发誓,我将来要建立一个幸福美满的家,绝不轻易拋弃任何我爱的一切。我承诺过的,不会反悔。”李晤诚挚的目光望进她眼里。

  她应该要更感动的。

  可是不知为何,洪慕莓的心中却有一股莫名的恐慌缓缓升起。

  她松开了手,不想再提。

  李晤也不勉强,他了解,对还未完全从被未婚夫背叛的情绪中走出来的洪慕莓而言,这些话过于沉重了。

  或许她在害怕,害怕交心只会导致另一次碎心。

  两个人继续从高处俯瞰整个城市。

  即使是夜里,城市继续在脉动着,车潮川流不息,有些人已进入梦乡、有些人则还在工作。

  有些人也许每天擦身而过却不认识彼此,有些人或许终其一生永不相遇。

  他原本有属于他的世界,她也有她的生活。

  一个每天在小动物的病痛中打转,另一个则总在面粉和蛋的比例中伤神。

  突然有一天,他们遇见了彼此,两条并行线就此变成了纠结的丝线。

  许多人称这过程为“有缘”。

  可是在现代都市中,一个人一天可以遇见数不清的人;而一个人一生中,又有多少次心动的感觉?

  两个人要携手走下去,光是靠“有缘”是不够的。

  即使是天上掉下来的,也要愿意去拾起,并把握住。

  她拾起了,可是对于要不要将这份礼物珍惜一辈子,还有些犹豫。

  曾被拋下过的他,正慢慢等待她的决定。

  鞭炮声震天。

  大哥开启洪家大门,并端出洗脸水。纳采人拿出十二件聘礼,亲友们互相寒喧。

  她的爷爷在列祖列宗前燃香祝祷并献饼、献礼后,她便在双方亲友的注视下捧出了甜茶,压茶瓯之后就是最紧张的戴戒指了,她遵照母亲事前的指示,将指头弯起以避免被新郎吃定。

  她的小弟在外头又点燃一串鞭炮。

  大家坐下来吃酒席,虽然在家中举办,但是菜肴都是向知名餐馆订来的,人人赞不绝口。

  宴毕,男方亲友带着女方的回礼尽速回去,她忍住自己想说再见的念头,只因习俗里是不可互道再见的。

  不过他在上车前,回头对她微笑了一下,那笑容似乎在赞许她今天的表现不错,没给他失了面子。

  她事前对订婚的繁文耨节有些担忧,幸好整个仪式过程近于完美……

  但是,再怎么完美的仪式,最后都宣告失败。

  洪慕莓睁开眼睛,拖着沉重的脑袋去洗了把脸,瞧瞧镜子里脸上未干的泪痕,摇了摇头。

  怎么会梦见和施文泽订婚那一天的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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