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阔故事汇 > 叶翩然 > 一生休 >  上一页    下一页


  清月一怔问:“你大叔说的?他还说什么来着?”

  娉兰想了想道:“是大叔给我说的,他还给我说了许多,让我劝劝月姨,说小时候的事他一直都记在心里呢,让你别把那些事放在心上,他一直在等着娶你。”她年纪虽小,所学的话却一字不差。

  清月当即呆在原地,手里举着针久久不能放下,直到娉兰连声叫她,才反映过来,一针刺在自己手上,痛得连连吸气。

  直到娉兰睡下,清月的手指还痛得霍霍直跳,往事如风一样在眼前吹过,心久久不能平静,呆呆望着铜镜里那早生的华发思量,自己真的能把这几年来发生的一切都忘记吗?

  帐外起风了,呜呜地作响。她想起羊栏有几处还没有修好,提了风灯到帐外去看,借着风灯微弱的光芒她看见围栏一角有一团黑影。

  “什么人这样大的胆子,竟敢偷我家的羊!”她顺手从帐旁拿出一把铜叉,高高举起,这些年独自一个人生活,她早就不再对这些感到恐惧。

  黑影微微动了动,没有回答。

  清月将铜叉举到黑影脸前,厉声喝道:“站起来!有种来,就要有种让别人看看是什么东西?”

  “我不是来偷羊的。”黑暗里传来微弱的声音,“求求你大婶,救救我。”听声音倒像是一个小孩子。

  清月愣了一下,将灯举得近了些,果然有一个小男孩,大约十三四岁,浑身是血地卷曲在栏杆边,有气无力地望着她。

  “你是什么人?跑到这里来做什么?”清月迟疑地问。

  男孩动了动,微弱道:“我的阿爸被仇人杀死了,他们现在要杀掉我。”

  “你阿爸叫什么名字?”清月问。

  “风揽。”男孩道。

  清月倒吸了一口冷气,向远处望了望,漆黑的夜里什么也看不见。

  “快跟我进来。”清月扶起他进到帐内,临进屋时还向远处望了一眼,感到风声里隐隐夹杂着马蹄声。

  进到帐内,娉兰已被惊醒,从被中探出头来,好奇地望着清月身后的那个男孩。

  “兰儿快睡,不要做声,不论看见什么也不能对别人说,知道吗?”清月边说边走到帐中央,伸手掀开中间的一方地毯,露出下面的草地来,她在地上来回地摸索着,终于拿出来一条绳子,轻轻一扯,草地竟移开少许,露出一方地洞来。

  “快!躲进去。”清月向男孩道。

  “多谢大婶。”男孩没有犹豫,强拖着身体向洞里跳去,洞并不大,男孩跳进去,离洞口只差一个头,清月递进去一碗马奶和几块干饼,男孩伸手接过。

  当清月将洞口平上,一切弄干净时,帐外传来马蹄声和一片吆喝声。

  “帐里有人没有?”帐外传来一个男子的高声呼喊。

  清月将娉兰紧紧地抱在怀里,低声在她耳边道:“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不要出去!”手在她背上温柔地拍了拍,站起身掀帘走了出去。

  透过掀动的帘子娉兰望见漆黑的夜色,一闪便随着清月那纤细的身影消失了,四周短暂的宁寂。她从内心深处升起一股恐惧,似乎那帐外黑暗之中站着的不是一群人,而是来自幽暗草原深处的恶魔,正张着獠牙等侍着清月落入。

  这种深层的孤寂和恐惧很快抓住了她的心,周围开始变得模糊起来,帐外传来羊的惊叫声,清月那清朗的喝叱声,男子们粗野的喝声,在她的耳边形成巨大的洪流紧紧地将她包裹,抓紧了扯出来再按进去。

  噩梦般的恐怖中,她似乎看见母亲倒在血泊之中,秀丽的面孔上血迹累累,父亲一只手伸向她,另一只手握着滴血的长剑。

  就在这一片混乱的思绪里,一群草原上壮实的汉子冲了上来,他们其中一个将娉兰扯了起来,另外几个在帐子里疯狂地翻找着什么。

  娉兰脸色苍白地望着这一切,如同冰冷的水没过胸膛,压抑得不能呼吸。隔着掀开的帘幕,黑暗的草地上,清月被一个男子扯着,她尖叫着,向着娉兰伸着一只手。

  “他在哪里?我们明明看见他在这里不见了。”一个声音在娉兰头顶上炸开,眼前飞快地盖过一片巨大的黑影,娉兰头巨痛,整个人便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许久,她感到身体在动,什么软软的东西在包围她,似乎回到了小时候,阳光明媚的午后,母亲抱着她坐在门外的摇椅里等父亲归来,就那样软软地温和地摇呀摇的。

  一只小手怯怯地盖在她的鼻子上,痒痒的,她伸手推开,张开眼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跪在她身边,见她醒来,松了口气说:“你总算醒来了。”

  娉兰一骨碌爬了起来,才发现他们呆在黑漆漆的草场上,四顾茫然道:“月姨呢?我在哪里呢?”

  男孩没有吭声,指了指远处说:“你的家在那里呢。”

  黑沉沉的夜幕之中,远方有一处微弱的光芒,清月因为族人的看不起,孤独地生活在草场的边缘,那孤寒清冷的灯光现在看起来是如此的缥缈而遥远。

  “我要回去。”娉兰抬脚便走。

  “不行!”男孩伸手扯住她,“不能回去,他们一定还会回来。”

  “我要回去,我要月姨。”娉兰的声音已带着哭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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