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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她又故意停顿了一会儿,却见那对夫妇都面无表情,不免觉得无趣,便干脆和盘托出,道:“实不相瞒,奴家如今过得很是艰难,当年藉着公子的名声从那不堪之地自赎之后,本以为可以解脱了,可奴家太幼稚了,奴家一介弱女子没有任何靠山,容貌也还看得过眼,再加上略有薄名,赎身之后,蜂拥而来的欢客依然不绝,奴家有的能拒绝,有的却无力拒绝,不然只怕就会死无葬身之地。可是奴隶毕竟不甘心,这样人尽可妻,与在青楼卖笑又有什么区别呢?”

  说到这里,苏白梅朝原宜之意味不明的笑了笑,“当年奴隶确实对谢大人一见钟情,也为了他才肯孤注一掷的,只可惜谢大人看不上奴家这种风尘女子。奴家百般坚守,等候了谢大人足足一年,之间吃尽了苦头,却丝毫无法打动谢大人的硬心肠,那时候奴家还以为谢大人浑然没有怜香惜玉之心呢,如今看来,却是要因人而异,谢大人对待原小姐是真的好……”

  说若说着,苏白梅眼底就不由浮现出深深的落寞。当年她确实借用了谢雍连中三元状元公的名声从青楼脱身,也误导外界以为她成了谢雍包养的外室,狐假虎威撑了一年没有人敢真的动她,她心存侥幸,以为自己的付出多少能换来谢雍的一点垂怜,哪怕谢雍稍微照顾她一点,她也不会在污泥坑里继续沉沦。

  在这点上,她是真的怨恨谢雍的无情冷心。她难以相信这世上真有男人能对一个花魁美女不顾一切的付出完全部领情不接受,那时候苏白梅甚至怀疑谢雍是否不喜女子,专好男色。

  原宜之只静静地聆听,并不开口说话。

  而且,她也确实没什么话可与苏白梅说。

  对于一个窥视自己夫君的女子,她能说什么呢?

  苏白梅深深明白那些达官贵人的清傲矜持,并不把原宜之的沉默当一回事,只管继续自己的诉说:“一年后,奴家真的支撑不下去了,恰巧此时有个人提出照顾奴家,奴家觉得与其人人可妻,不如做一人的外室,说起来也巧,这位提出照顾我的人姓丁,乃前宰相丁士章家的二公子。”

  丁士章?!

  这下子不仅原宜之惊讶,连谢雍都忍不住皱了皱眉。

  谢雍当年完全没把苏白梅放在眼里,自然不知道她具体的生活,那些流言蜚语他知道只要自己不理会,早晚会消失无踪,却没想到苏白梅后来居然和丁家人搭上了线?

  见谢雍完全部知情的样子,苏白梅不由讥讽地笑了笑,不知道是笑自己,还是笑当年机关算尽的丁锦绣。

  为了对付自己,丁锦绣连她自己的兄弟都搭了进来,却不知道她的丈夫完全不在乎,甚至对她这些私底下的小动作根本就毫不知情也毫不关心,丁锦绣的醋都是白吃了。

  想到此,苏白梅又看了一眼懵懂无知的原宜之;心底甚至有些为丁锦绣鸣不平,与眼前这位有着‘克夫’之名的继室相比,谢雍当年显然并没怎么把原配嫡妻放在心上吧?

  男人啊,哼!

  苏白梅虽然肖想谢雍,却不怎么敢对他死缠烂打,究其根源就是苏白梅虽然自觉识人颇明,却不太看得透谢雍,对他一直颇存忌惮,女人的直觉让她觉得自己最好不要触犯谢雍的逆鳞,否则下场真的会很惨。

  苏白梅认为谢雍是个功利心深重的男人,不看重男欢女爱,婚姻对于他来说就是往上爬的助力与阶梯,以前他娶了骄傲跋扈的丁家大小姐,是为了能够在京城里站稳脚跟,不然仅凭他一个来自荆州乡下地方的孤零零的状元公,就算名声再大,想出头也不太容易。

  而现在呢?丁锦绣死了,丁家没落了,谢雍要想继续向上爬,就需要更强大的外援,那么如今炙手可热的第一世家原家,可不正是绝佳的联姻对象吗?

  升官、发财、死老婆,谢雍的人生履历就在这个诡异的方向上大踏步前进着。

  而谢雍也是个狠人,为了给自己增加政治资本,连原宜之‘克夫’的名声都不顾,母亲的反对也不顾,执意娶原宜之为新妇,典型的当官不要命的狠主儿嘛!

  所以,苏白梅很忌惮谢雍,如果万不得以,她现在也不想再招惹他,从他的生活里默默消失,或许才是最好的选择。

  “坦白说吧,女人谁不想有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依靠?可是奴家跟随了丁二公子十年,他却始终不敢纳奴家进门,奴家还以为这辈子都无望了,年老色衰就要被抛弃,谁知前几日二公子突然来找我,说只要我和谢大人重新攀上关系,并且挑拨离间了大人与新夫人的感情,他就立刻迎我进门做妾。而谢大人和新夫人关系不好,丁家自然会趁机把丁六姑娘再嫁进谢府。”

  原宜之不由手握成拳,手心冰凉,她真的吃惊了,万没想到一桩看似青楼女子风月趣事的背后,竞然藏着如此诡秘的手段与心机。

  如果她稍微沉不住气一点,如果她少信任谢雍一点,或者像丁锦绣那样不问清楚是非就勃然大怒,如果谢雍不坦诚,善意隐瞒一点,私自来见苏白梅,那么也许就真的要让丁家人称心如愿了。

  要知道新婚夫妻之间的裂痕往往是最敏感尖锐的,被此都还不熟悉,一旦先入为主造成了恶劣印象,以后相处就很难,更别提彼此信任、互相体谅了。

  原宜之深深地看了谢雍一眼,一开始她还暗暗责怪他居然带她来见一个青楼女子,不是侮辱降低她的身份吗?现在她才明白了谢雍的苦心。

  有些人必须自己亲眼见到,有些事必须自己亲身经历,才会真的明白,不至于造成重重误解。

  苏白梅声音越来越低,继续说道:“原本奴家是不想再招惹谢大人的,奴家一个弱女子,岂敢得罪连中三元的状元公,更别提高高在上的第一世家原府了!只是,奴家前几天忽然发现怀了身孕……奴家盼了这么多年,终于有了孩子,为了这个孩子将来能有个体面的身分,才不得不屈服于丁家的安排……”

  “那你现在怎么又全招了呢?”谢雍打断了她继续卖弄可怜,问:“不担心这个孩子的未来了?”

  苏白梅苦笑道:“奴家见到谢大人和夫人,才明白自己是被人当了可以随时牺牲的棋子,不管奴家是否能破坏大人与夫人的感情,奴家都是注定要被牺牲的,丁家也不会真的接奴家进门。呵……丁士章那种死要面子的人,怎么会允许他儿子真娶一个下贱的妓女?他也不会让这个孩子认祖归宗的,丁家已经有了好几个孙子,怎会让我的孩子进门?”

  而事实上,当年丁锦绣拜托兄弟解决苏白梅时,甚至动过杀机,但是她也不知道谢雍到底有多在乎苏白梅,怕万一出了认命不好收拾,才后退了一步,容忍了自己好色的二哥包养了苏白梅做外室。对于丁锦绣来说,只要不是谢雍和苏白梅有牵扯,她才不管二娃是否生气,是否对二嫂不公平呢。

  而苏白梅呢,当年见攀附不上谢雍,只好退而求其次,丁士章当年还是宰相,颇得掌握实权的太后器重,苏白梅攀附上丁二公子倒也能保得一时平安。她手段又好,曲意讨欢之下,丁二公子倒一直没有厌倦她,一直维持着交往,只是这两年苏白梅年纪渐大,二公子来得越发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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