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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爷,老况给你送早膳来。”老况张着只有少数残牙的嘴憨厚地笑着。

  承祀一方面不忍拒绝老人家,一方面肚子也咕噜直叫,遂跳到地面和老况相会。

  老况见到他后忍不住老泪纵横。承祀离开家时,并没有跟他辞行,这段日子他天天担心承祀的安危,不知偷偷流了几回泪。

  还好,承祀少爷虽然瘦削了些,气色却更甚从前。他安慰地想。

  承祀笨拙地抱了一下矮他一个头的老人家,脸颊上染了腼腆的红晕,伸手拭去他脸上的泪。

  老况破涕为笑。

  “少爷先去洗把脸吧……哎呀!”他突然懊恼地喊了一声。

  “怎么了?”

  “我忘了替少爷端洗脸水了。”

  “不碍事。”承祀笑了笑。

  树屋的附近有道山沟,他每天都是用冰冽干净的山泉洗脸。

  等他再回到老况身边,发现他已在地面铺好一条毯子,上面有一碗小米粥,数碟小菜,还有一笼包子。蒸腾的食物香气刺激着他的食欲,惹得他食指大动。

  他不客气地吃将起来。已有一段日子没吃到这么丰盛、精致的早膳了。

  填饱肚子后,各种思绪纷至杳来,他质疑地望向身旁的老人家。

  “老况,谁带你来的?”

  他第一个想到的当然是奔雷。可是两人虽然没有每天碰面,他却感觉到奔雷就在他附近。他不可能分身有术地回洞庭接老况来;毕竟来回洞庭最快也要个十数日,奔雷不可能做到。

  “是如意少爷派人送我们来的。”老况边收拾东西边回道。

  如意!

  承祀在心里呻吟。

  奔雷铁定是将他留在岷山的事告知天行,然后天行再告诉如意,于是如意自作主张地要老况跟来。

  这小子!

  他已不再是昔日茶来伸手、饭来张嘴,需要人服侍的君家少爷了,如意干嘛要老况不远千里地赶来服侍他?

  老况都已六十好几了,就算再硬朗健康,也经不起这番折腾啊。

  “老况,你不该来的。”

  “少爷,你别怪如意少爷,是我一听说你一个人在岷山没人服侍,才求如意少爷派人送我来的。”只要溜一眼承祀的表情,老况便知道他在想什么。

  “老况,你干嘛有福不享呢?家里有儿孙服侍,跑到这种地方跟我受苦。”

  “既然少爷都说是受苦了,老况能不来吗?”老况愁苦着脸道。“从少爷离家后,我这把老骨头整日惦念着,一刻也安静不下来。好不容易从如意少爷那里知道你的讯息,还不眼巴巴地赶来吗?”

  “老况……”承祀一脸无奈,拿他没办法。就算现在他提刀来赶老况,老况也绝不会走。

  老况收拾好餐盒,慢吞吞地直起腰。承祀看了不忍,一把接过餐盒,搀扶住老况。

  “老况,你住哪里?”

  “那边林子再进去。”

  承祀的浓眉再度紧蹙,那不就是他一个月前听见乒乒乓乓声响的来源吗?

  他曾经好奇地跑去一看,发现有人在林子里盖房子,当时还很讶异呢,没想到……

  仿佛闻到一股阴谋的气味,令承祀不舒服起来。

  可是老况佝偻的身影,让他无法狠下心不理会。矛盾的心情,终究在老况蹒跚的身影牵系下,呈现一面倒的结果。

  承祀几个大步便赶上老况,扶着他往林间的一条小径走去。

  大概走了约有千步距离,一座光鲜亮丽的宅院呈现在他眼前。

  气派的朱漆门不推自开,里头跑出一双少男少女。

  承祀僵在当场。

  老况不是一个人来,而是全家一起来的。那双少年男女便是老况的孙子况熙和孙女况丽。

  “少爷……”两人都显得很激动,天真可爱的况丽甚至兴奋得伸手拉住他。

  “少爷,进来吧。”

  承祀拢紧眉,恼火地瞪进老况清朗的眼里。

  他们这是做什么?

  造一间华屋把他囚笼起来吗?

  “不了,老况。我要走了。”他冷硬地道。

  老况突然抓紧他的手,一双老眼霎时被一股沉郁的悲伤笼罩。他哽咽道:“少爷嫌老况老了、朽了、不中用了吗?可老况还有儿子、孙子可以服侍少爷啊。”

  “老况,你别这样。”承祀语气无奈。“你还是带他们回去吧,我不需人服侍。”

  “不,老况要跟着少爷,不管少爷说什么。”他亦十分固执。

  “老况,如果你一定要留在这里我不反对,但别想要我跟你一块留下来。”

  “少爷不喜欢这里没关系,反正少爷走到哪,老况便跟到哪服侍。”老况破涕为笑,一脸喜孜孜。

  瞪住老况刻划着皱纹的眼睛,干瘪的身躯,承祀无法想像老况跟他窝在树屋的情景,尤其又将届临寒冬,风烛残年的老况怎么捱得过?

  正当他的良心饱受煎熬时,一阵冷风袭来,在老况单薄的身躯打漩,他看到老况机伶伶地打颤起来。

  况丽立刻拥住祖父,娇嗔埋怨着,“爷爷,清早要您多穿件衣服,您说什么都不肯。这里可不是洞庭,您也不再是年轻小伙子了,万一着了凉,咱们还得背您到县城找大夫呢!”

  这番话像利刃般插进承祀猝不及防的胸口。

  从小承老况照料的画面在脑海里卷掠而来,他心头一阵激动。

  他知道老况倔起来时有多固执,如果他一意孤行,只有累着老况。罢了,反正就快过冬了,他原本也打算另找地方避寒的,住在这里无妨,等到春暖花开,再来打算吧。

  于是承祀留了下来,一住就是一个冬天。

  好不容易冬天的最后一场雪落尽,连绵的春雨却困住他,而为风湿疼得全身无力的老况,也绊住了他想离开的脚步。他实在放心不下老况的病躯,可又不耐烦困坐愁城,这才趁着天气晴朗,出来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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