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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对,只是恶梦而已。”海潮为她拭去脸上的泪水,将她搂进怀裏安抚。“别怕,我在这裏。”

  “你在这裏。你……”雪晴芳揉揉眼睛,过去与现在的记忆交错,一时之间显得错乱。“你不是走了吗?”

  “晴芳,我没走,我在这裏。”海潮坚定地看进她眼裏说服。“瞧,我不是好好在这裏吗?你刚刚是作了恶梦。要不要告诉海师兄,你是作了什么梦?”

  “我作梦?”雪晴芳慌乱的眼光不自觉地投向床榻,畏缩地颤抖起来。“啊……”

  “别怕,晴芳。什么都没有。”

  “可是……可是我刚才……”

  “那是梦。来,你瞧,那裏什么都没有呀。”

  晴芳畏怯地紧握住海潮的手,微抬眼皮偷偷瞄了床榻方向,果然什么都没有,眼裏渐生迷惑。

  “我明明杀了大师兄……”

  “你怎会杀大师兄呢?”海潮强挤出笑容道。“大师兄好端端地……”

  “可是……”雪晴芳又瞄了床的方向好几眼,才怯怯抬眼看向海潮,不放心地问道:“大师兄呢?”

  “大师兄跟师父下山办些事,要不然你叫这么大声,吵得所有人都奔来这裏,他们要是在,早赶来了。”

  雪晴芳随意一瞥,果然看到四周都是人影。那些人看起来既熟悉又陌生,她下意识地往海潮靠过去。

  “对不起,我吵醒了你们……”她像个未识人间险恶的小女孩般嗫嚅地道著歉。

  “没关系,他们不会介意的。”海潮拍著她的背安慰,眼眸转向其余人道:“晴芳师妹不碍事了,你们离开让她睡吧。”

  众人在海潮的暗示下,沉默地离去。等到屋裏只剩下两人时,海潮扶著雪晴芳上榻。

  “睡吧。”

  “可是我怕……”晴芳像受惊的小鹿般偎著海潮。“那个恶梦好可怕……”

  “没事的。我在这裏陪你,恶梦如果来,我就把它赶跑。。”

  有了海潮的保证,晴芳惊惶的情绪得以沉淀,折腾了一夜的疲累感疾骤地袭来。合起沉重的眼睑,一手仍紧紧握著海潮,像一朵甜美无邪的百合花渐渐睡去。

  夜色裏,风景不过是一团模糊的暗影,没有意义地自泪雾蒸腾的眼眸闪掠而过。阵阵扑打过来的冷风在柔嫩的颊肤上生出刺疼,慌不择路地奔过茂密生长著杂草的树林,纵横交错的枝伢撕裂了衣裳,割伤暴露在衣服外的肌理。剧烈喘息的肺部像要爆炸似的疼痛,两条沉重的腿儿像是不属於自己似的机械化朝前急迈。

  风想柔没有停下脚步的打算。

  这些肉体上的疼痛,全比不上她心灵备受创伤引发的痛苦。

  娘亲居然是杀害亲爹的凶手!

  这样的打击教自幼备受呵宠怜爱,新逢丧父之痛的她如何承受?

  这些日子来的自以为是,力促师叔们将凶手正法的激烈主张,这时候像张牙舞爪的猛兽般扑噬向她。难道她能毫不犹豫地杀了生身之母替父亲报仇?

  不……她办不到呀。

  就算娘亲没有疯,她能割舍十数年来的母女亲情,狠下心来处决她吗?面对失心疯的娘亲,她根本是招架无力。

  但要她原谅她,想柔又万万做不到。不管有何理由,母亲杀害父亲是事实。手刀亲夫可是滔天之罪呀,即使她有心为她开脱,也无能为力。

  可恨的是,这项罪证之所以被确立,还是她一手促成。如果她不答应海宁,如果……想柔激烈地摇起头来。生命中没有这么多如果,况且她如何忍心让无辜的海师叔当替罪羔羊?让父亲的沉寃永不见天日?让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

  可是真相沉重得教人无法负荷啊!

  想柔边跑边悲痛地嚎叫,静寂的森林裏回荡著阵阵凄厉的哭声,令听闻者不禁心酸流泪。

  真相为什么这样残酷?向来贞静温柔的娘亲竟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就算对父亲有再大的不满,娘亲又何以忍心让身为女儿的她背负这么沉重的罪孽?从今而後,她有什么脸立足於长白?

  想到这裏,想柔绝望得几乎想立刻死掉算了,一个失神,足腥被凸出於地面的树根绊倒,娇弱的身躯毫无预期心理的朝前跌去。

  “想柔……”一路追随的古振塘如大鹏展翼般扑掠而至,惊险地在她跌伤前将她救起。

  熟悉的温暖体热透过衣裳自身後汩汩涌向她,像一张安全的网将她包裹。想柔无力地软倒在师兄的怀抱裏喘息,哭红的眼睛一对上振塘眼眸裏的急切关注,眼泪反而涌得更凶。

  “嘘,别哭了……”古振塘笨拙地拍著她安慰。

  师妹从小活泼乐观,两人相处时总是带给他甜蜜欢乐。没想到分别一年,经历一场剧变的她,与他相对时总难脱睁著一双泪眸。往昔圆润的脸蛋,如今消瘦一圈,凄楚得越发弱质可怜。

  尽管心裏因同样的悲剧备受打击,然而他终究是成年男子,还能勉强振作起来。想柔却是个未经任何挫折的少女,如何禁得起这份创痛?一念及此,他不禁怜意大生,将想柔拥在怀裏安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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