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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我说崔凤林遣媒上篮家提亲了。对象当然不是我的织云,而是孟玉徽。”

  崔凤林?有短暂的片刻亨泰记不起这人来,但很快他就把名字和人兜起来,不就是在蓝家与玉徽合奏过的吹笛青年吗?他向玉徽求婚?他竟敢向他的玉徽提亲!

  亨泰豁地站起身,脸色变得铁青,目光凌厉凶狠得仿佛眼前的晏南就是那胆大妄为的崔凤林。

  “瞪我干嘛?我可没有向孟小姐提亲。”晏南没好气的说。“本来这事也没有所谓好不好的,反正你对孟小姐没意思,都十天了,一点表示都没有,照理说把机会让给识货的人也没什么不对。”

  “你当玉徽是货品吗?她可是活生生的一个人!”他咬牙切齿的道。

  “我知道,就因为这样我才来找你。”晏南不被他的躁怒所影响,冷静的回答。“要不是我的织云和孟小姐比姊妹还要亲,不忍她表姊为此事心烦,遣我过来探你的语气,你当我有闲工夫上门来找气受吗?”

  他的话像一盆冷水浇熄了亨泰胸中的怒火,向来的冷静很快回来。他蹙起俊眉,重新落坐,闷闷的看著表哥。

  “亨泰,你倒是说一句话,让我回去对织云有交代。”

  “我能说什么,又该说什么?”他彷徨的问。

  “这种事还要我教你吗?”晏南冷锐的眸光不留情的直视进他眼底,看得他狼狈的避开。“你要是喜欢人家,就告明双亲,请人到蓝家提亲。你要是不喜欢人家。也老实对我说,别耽误人家了。”

  “我不否认我对玉徽有好感,可是……我与她只有数面之缘,而婚姻是人生大事,教我怎么在如此匆促的时间内决定?况且,我也不知道她喜不喜欢我。”

  “亨泰,这些都是你的借口吧。”晏南冷峻的道。“首先,孟小姐喜不喜欢你,我不认为你看不出来。就算你真的不明白好了,我可以老实告诉你,织云可是万分肯定她的表姊中意你。再来,目前的社会风气不像唐宋之前那么开放,男女间可以公开谈情说爱,许多人连成亲的对象是圆是扁都不知道就胡里胡涂完婚了。我知道你要说我和织云的事,就是对现今的制度有所不满,我才会一早就看中意织云,也因为两家的世交关系,我与她见面容易,情意在不知不觉间便有了。但不是每一对都像我们这样。最后,你虽与孟小姐只见过几次面,但这几次还不能让你弄清楚你究竟喜不喜欢她吗?当然,要论到互相了解是有段距离,但有些人即使相处一辈子,也不见得能了解彼此。男女之情奥妙在于能看对眼,所谓的看对眼,只能意会,却很难言传。我仅能说只要彼此情投意合,日后相处有话说,有情可诉,能互相体贴忍让,便能成就一段美好姻缘。而你跟孟小姐除了这些外,还有共同的兴趣,这比我和织云,甚至其他人更幸运。我劝你不要太钻牛角尖,幸运稍纵即失,错过了孟小姐,我不认为能找到更适合你的女孩。”

  亨泰怔怔的瞧著表哥,没想到被誉为海阔府一只鹰的他,不只做生意有一套,感情上的事也能说得头头是道,倒是教他大开耳界了。

  “我明白玉徽是我最好的对象,可是……”他幽幽轻叹。

  “你再继续可是下去,将来一定会后悔。亨泰,不如你扪心自问,愿意让孟小姐嫁给别人吗?如果不愿意,你就必须拿些手段出来呀!”

  亨泰瞪著他,所谓的手段就是要他聘媒提亲吧。

  “你先好好想想。孟小姐暂时以要为亡故的双亲做法事,将这桩婚事搁一旁。她明日要上如来禅寺连做七天法事,七天之后,势必还是得面对崔凤林的提亲。本来拒绝一桩婚事对她也不是多困难的事,坏在崔凤林是蓝家姻亲,家世人品都是一流,除非有更好的对象,不然她的姨母赵氏八成会同意。一等婚约成立,你想要挽回就来不及了。”

  亨泰听完后。原本已够混乱的心情更是乱成找不到线头的丝线。晏南见他沉默不语,不再多劝,起身告辞。

  在屋里闷坐了一会儿,亨泰再也受不了抑郁的心情,索性吩咐吉祥备马,打算到外头散心,看看能否将紊乱的心情理个清楚。

  与陆羽茶楼隔著秦淮河相对的亦是蓝家的产业,海阔府最大的酒楼“醉仙楼”。此时虽不到晚饭时候,酒楼里也坐了五六成满,看来海阔府里没事跑来喝酒吃饭的闲人还真不少。客人中有往来的行商,谈生意小坐的富贾,慕名而来的饕客,借酒浇愁的无聊人士。杨亨泰便是属于后者。

  他不许府里的武师跟来,只带了随身小厮吉祥。当他将英姿雄发的五花马停在酒楼前,立刻有伙计过来照料他的马。由于他是海阔府的知名人物,与蓝家交谊匪浅,连管事都亲自到门口迎接。

  上了二楼的雅座,拣了个可俯视秦淮河风光的座位,亨泰点了一壶“秦淮春”,配上数碟卤味,及一尾新鲜的烧鲤鱼,闷闷的喝酒吃菜。

  纵马狂奔并没有让心情转好,亨泰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绝无法坐视玉徽嫁给别人。

  而要她不嫁别人,自然只有将她娶进门了。除此之外,还有别的法子吗?

  总不可能他不许她嫁人,自己又不娶她吧?他做不出那么霸道恶劣的事,看来就只有这样了。

  只是这样的决定并没有将他心中的迷惘完全消除。亨泰或许不是个剽悍果决的人,但处事一向明快,没想到在面对情感时,显现出优柔寡断,这点连他自己都不禁感到懊恼。

  这一生只打算觅一知心伴侣白头偕老,教他能不谨慎吗?选错了,要后悔一辈子的。

  他是个男人,到时像其他贵族子弟再纳妾也不会被人说话,可玉徽怎么办?能演奏出如此撩动人心的琴音显见其情感丰富,他要是辜负了她,玉徽会伤心的。

  想像著她伤心的模样,亨泰只觉得腹内一阵酸楚,她幽怨的眸光足以教他断肠,他如何舍得伤她?

  可他若不娶她,伤心的就不只如晏南所说对他情有独钟的玉徽了,眼见她嫁给别人,他只怕会先懊恼死所以,还是娶她比较好,至于将来的事,织云都不怕晏南这种三天两头往外地跑的商人会不会隔年讨个小老婆回来,玉徽难道会担心成天在家里坐的他移情别恋吗?

  原本就不是该他担心的事,他却杞人忧天,庸人自扰。想到这里,亨泰不觉自嘲的弯起嘴角,痛快的饮干杯中酒。

  他心不在焉的将目光投向热闹的秦淮河,还不到黄昏时刻,河面上就有数般画舫行来,只等日落西山,白日舟揖往来的河面将展现另一种热闹。桨声、灯影、朱唇、翠袖,形成的风流魅惑人心。秦淮这条一向为六朝烟柳匿称的河流,将成为一条载歌载舞的河。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指的便是这种风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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