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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


  清冷的语音突然飘来,海宁全身一僵,几乎以为自己听错。

  “海宁,你回答我呀!”

  是想柔的声音。

  海宁倏地转回身,水光迷离的视线下果然有一道俏丽的身影,那人不是想柔还是谁!

  “你怎会在这里?”她的声音因哭泣而喑哑,淌满泪水的脸容显得楚楚动人。

  “这也是我想问的。”风想柔朝她走近,与她相似的眉眼里有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一字一字地道:“你一早起来,便跑到先父的坟前哭着喊爹,究竟是怎么回事?”

  在她直率的质问下,海宁狼狈地别开脸,不晓得该怎么回答。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她懊恼地问。

  “我跟着你出来的。”

  “这怎么可能?你一向没这么早起。”

  “平常是如此,可今天早上……”她点头附和,两汪澄明如玉的潭眸闪射出锐利的寒光照向她。“天还没亮我就醒来,却再也睡不着,突然想起昨天下午朱大哥帮我看手相时说的话。当时被大师兄打断,我来不及跟他问清楚,后来也忘了问。他说我有姐姐姐夫庇护,可我明明没有姐姐呀。唯一的师姐就是你,难道朱大哥指的是你吗?可你并不是我的亲姐姐……”

  海宁忍不住摇头,泪眸里盈满说不出的苦楚,看得想柔一阵悸动。

  她深吸了口气,平抚慌乱的心情,接着道:“后来我就起床了。原本想去苔枝缀玉楼探视娘,走到一半,忽然想起你自兴安派归来后,每次见到我时总是欲言又止,我一问起,你又摇头说没事,脚步便不由自主地朝你住的跨院走去,想你会不会醒了,如果醒了,咱们师姐妹正好可以说说话。但我还没到那里,便看你游魂似的走出来,连我都没瞧见,我才一路跟着你。”

  见海宁凄迷的眼眸里闪过一抹怨怼,想柔连忙解释,“我并不是故意跟踪你,打从你上回被呼颜克掳走,我就很担心,现在你好不容易回来了,虽然兴安派跟本派化敌为友,呼颜克还来到长白做客,但我还是担心你,才会一路跟随,却没料到你这么早出门,竟是到先父的坟前,还跪倒在地哭着喊爹。海宁,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可不可以告诉我?”

  “你不该跟踪我。”她幽幽回答。

  “跟你出来的不只我一个,朱大哥也跟来了。”

  “朱长乐?”海宁在惊愕中看到幽暗的树影下闪出一道高挑俊美的身影,心情顿时复杂无比。

  “我不放心你。”

  朱长乐眼中的关怀像一道暖流炽热的流淌进海宁体内,她登时有服投进他怀里寻求安慰的冲动,但一方面又有些怨恨。

  “你又是怎么发现我出门,跟了过来的?”

  她的口气有点冲,朱长乐却不以为忤,只是好温柔地望着她,轻声回答:“我们住的院落相邻,我一早起来打坐时,听见你那里的声音,推窗一瞧,便见你出来了。”

  “那你一定早看到想柔跟着我,为何不出声提醒?”她的语音里多了抹嗔怪。

  “你不肯告诉她,又为这件事耿耿于怀,我看这样僵下去世不是办法,索性让风想柔跟着你,发现实情。”

  “可是你怎会知道……”

  “你一大早偷偷一个人出来,除了到你爹坟前外,我想不出你会去哪里。”

  “你……”他竟这么了解她。

  海宁心里有着感动,但另一方面又有些怪他。

  “你们在说什么?”想柔听得暗暗心惊,答案隐隐约约浮现,可在未证实之前,她不敢猝下断言。

  “你不会想知道的。”海宁悲伤地朝她摇头。

  “事到如今,瞒着她也没意思。宁妹妹,你就告诉她吧。”朱长乐鼓励道。

  “可是……”她犹豫地看向墓碑。

  “海宁,到底是什么事让你这么难以启齿?”想柔的眼光也跟着看过去,墓碑上刻着她亡父的名。“跟你对着家父的墓碑哭着喊爹有关吗?难道是……”

  她眼中升起一抹恍然大悟,所有之前还想不透的事,都在同一时刻豁然开朗了。包括母亲何以会丧失理智手刃亲夫——虽然根据海潮所言,她母亲的目标其实是海潮,父亲是为救海潮才会丧命母亲刀下,可是会让向来连蝼蚁都不忍心伤害的母亲动起杀机,绝不可能仅是海潮在十八年后重回长白,夜探父亲那么简单。

  海潮就曾亲口承认,她母亲可能是因为听见了两人的谈话,才会一时冲动,铸成错事。

  那么,他们究竟谈了什么,才会让母亲冲动得失去理智?

  想柔的眼中闪着悲痛,隐约猜到应该跟海宁有关。

  “回来后,我一直犹豫着该怎么对你说,担心你无法接受。”海宁看出她已猜到,疲累的唇角绽露出一抹苦涩。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上回你在长白时,应该还不知情吧?”想柔的心很乱,如果她肯对自己诚实,这件事她早就有过怀疑,只是不愿让疑惑浮出台面。

  “是呼颜伯伯提起你我的相像,说我们可能是同父异母的姐妹,让我不得不向我娘求证……”

  “所以,海师叔是你的亲娘,那你亲爹是……”想柔的眼光凝聚在亡父的墓碑上,心情就像一团乱了的丝线,分不清究竟是什么感觉。

  这个她一直引以为傲、尊敬有加的父亲,却在死后留给她一连串的惊愕。先是他与海潮之间有私情,现在又……

  天呀!她合起眼睑,无法平复心海里被惊起的浪涛,泪水的痛了眼睛。

  “对不起,想柔。我就是担心你会受到伤害,才……”海宁走近她,却不敢碰触她,自己脸上也是淌满泪水。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我……”

  “想柔……”海宁沮丧地垂下头,凄苦的模样让未长乐看得心房揪痛。

  他走到想柔身边,浩气温和却严肃。“既然你喊我一声朱大哥,我想我应该也可以喊你想柔。我知道一时间要你平心顺气地接受这种事,是为难了你。可朱大哥想劝你用另一种角度来看待事情,或许你心里就不会有不平。”

  “另一种角度?”想柔湿儒的眼眸里浮起疑惑。

  “对。这件事你可以怪上苍捉弄,怪令尊和海姨深爱着彼此,就是不能怪海宁。想想,再怎么样你也独享了令尊十六年的疼爱,而海宁打从娘胎到现在,连生身之父一面都没见过,就连想祭拜父亲,都要偷偷来。明知你是她的亲妹妹,担心你无法接受,也不敢认你。这样的她比起一直以风家的独生爱女身份养大、能光明正大地在父亲坟前尽女儿义务的你不是要可怜多了吗?”

  想柔心头一震,之前被海宁的新身份震惊得混沌一片的感觉逐渐清楚,虽然有深受伤害的麻辣伤痛,但有更多对海宁的心疼、怜惜。

  朱长乐说得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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