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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他真的买了戒指,还特地回沈家通知父亲这分即将到来的喜讯。没想到沈政荃听过后,原本忧郁的倦容又添几分老态。

  “能不能晚几年再结?”

  “为什么?”

  “我怕静书受不了。”

  “静书?”

  非凡一时还听不明白,沈政茎才把女儿的心事蝇蝇道来。

  静书是沈家惟一的娇娇女,自小习惯公主般的对待,父亲、朋友、下人,谁不是对她千依百顾,惟命是从?

  只有非凡,从小就当她是个野蛮的丫头,不是不给她好脸色,只是完全无视于她的身份——对她的态

  度,跟对待芳嫂的女儿一模一样。

  静书气不过,总是爱对他端架子,她以为她讨厌他,直到他考上大学搬进宿舍,她突然看不见他了,才惊觉自己对他的感情。

  之后,她一直小心藏着它,谁也没说,不料非凡却认识了浅浅。

  她看得出非凡对浅浅的用心,她痛苦,没处发泄,只好发泄在自己身上。

  好几次她故意把药丢掉,故意让病情失去控制。因为只有在医院的病床上才能享受片刻来自非凡的呵护——

  她只忽略一点,就算她再懂得隐藏情绪,又怎么能逃得过父亲无时不刻的关注眼神呢?

  “医生说,她不能再失控了,所以——”沈政茎垂下泪。

  “我知道了,没关系,反正我和浅浅都很年轻。爸,你别再想了。”

  父亲的伤心,令他不忍。而沈政荃即使担忧女儿,也不曾试图阻断他的幸福,更教他愧疚。

  他养育他成材,他却从来没有报答过。

  结婚的事暂时撇下,他把戒指藏好,原以为从此风干浪静。没想到下人们嘴杂,居然传进静书耳里。

  静书当晚陷入昏迷,医生从手术房出来时也叹气,只说她已经失去求生章志了,他不可能抢救一个自己不想活的人。

  沈父悲伤到难以抑制,非凡于是冲进加护病房里抓住她,他在她耳边宜布,他要娶她,只要她醒来。

  “我不知道要怎么告诉你,那时候我们那么相爱——”非凡黯然道。

  也是直到那一刻,他才了解自己原来如此软弱。

  从此,时光随着无形轨迹推移前进,无意义的春去秋来。

  他还沉在孤单单的酒精里,幻想和浅浅结婚,人生将如何的美妙精彩。

  也不断怀疑当初冲动求婚,到底是对是错?

  但,父亲如释重负的表情还历历在目,静书终于活过来的事实也令人宽慰。

  他还有什么好抱怨呢?再来一次,他就可以任静书死去,任父亲在风烛残年中以泪洗面?

  无解。

  所以他宁可寄情工作,好施开捆绑在心口的自厌情感——时而后悔,时而庆幸,时而怀疑矛盾,不安、愤怒。有时候他甚至怀疑自己会疯掉。

  据说浅浅是从八卦杂志里得到他要结婚的消息——正好是他所能想到最糟的方式。

  她的同学说她没有哭也没有闹,当晚就收拾好行李,离开。

  他想赶回去说明一切都来不及。

  “她后来过的可好?”

  浅浅倒在他怀里,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哭得好凄惨。

  为他,也为自己。他每一句话都像一记重捶,撼动她摇摇欲坠的心墙。

  好不甘心,她筑得多辛苦,居然这样容易失守。

  非凡安慰地搂着她,她的模样真可笑,只可惜他笑不出来。

  “只是撑着而巳,尽管我对她再好,她心底明白我不是真的爱她。”非凡大方的献出一部份衬衫帮她擦去鼻涕,一边低下头来亲亲她的脸。

  “真正支持她活下去的是爸爸。我们结婚两年后,爸爸因为猛爆性肝炎过世了,静书受了很大的打击,没捱过一年就走了,”

  “对不赶——”

  浅浅抽抽嘻嘻地回吻他,肩膀还一耸一耸,弄得他跟她一样,脸颊黏呼呼的,非凡忍不住皱眉。

  “为什么?”

  “你受苦的时候,我都不在你身边。”她哽咽地边哭边喊,又深深埋进他衬衫里。

  该死,害他的眼眶居然发热——

  “是我对不起你,你受的苦,都是我害的,我也没在你身边。”他紧紧拥着她,紧紧的,紧紧的。

  第八章

  然后呢?解放了过去,就代表未来必定幸福美满?

  站在理性思考的角度来说或许未必,但情感上,她当然以为……以为这种期盼是理所当然的。

  可是……

  她也许真的想太多了。

  大热天,浅浅提着笨重的菜篮停在河堤某处,呆

  望着堤边某座咖啡厅。

  咖啡厅气氛明亮,采光良好,计设者采用一面又一面巨大的强化玻璃来取代呆板的水泥墙。因此店里坐客才得以在舒适的冷气环绕下,既享受清凉的冰饮,兼可优闲地欣赏河畔风光。不用受酷日曝晒,也不必掩鼻坐在岸上,忍受腥臭。

  也因此,才教她撞见这一暮。

  她远远就认出他和程若,正坐在窗边,笑得好不开心。

  郎才女貌,多么相配的一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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