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阔故事汇 > 余眇 > 佛跳墙 >  上一页    下一页


  云颜摸摸女孩的头,不由得在心里暗暗松一口气。不管起初进谢府遇到何种不愉快的经历,也不管谢君恩究竟对她会有怎样的想法,只要能与自己所教的学生安然相处便是最好的。于是在谢府执教的第一日如此过去,有点莫名其妙,却不能说毫无收获。然而她说不上来……说不上来自己进府后真正的感受究竟是什么。

  第二章

  纸鸢的长丝线被风吹得边抖擞边指向耀眼阳光的遥远的另一端,几欲挣扎出那一双纤柔素手。女孩的欢叫声伴着明媚的天气,春日最后的一抹槽懒也在夏初的艳阳下消失殆尽,换成另一种使人身心为之一振的轻松快意。

  “先生……先生……飞得再高些……再高些……”几乎要仰断脖子的专注,谢盈银铃般的嗓音随放飞的纸鸢飞往浩瀚的蔚蓝天际—

  无意间,积累许久的郁闷也随风、随纸萄飘向彼端的未知世界。迎着阳光和风,云颜眯眼,唇线止不住挽起悠扬的弧度。放线、扯线,就见纸鸢因她五指的细微变化乘风而舞,稳稳地直上云宵。

  “重来对酒,折尽风前柳。若问看花情绪,似当日,怎能够?休为西风瘦……”脚步追着纸鸯,女孩念念有词,一下子顿住,似不知下文如何。

  “痛饮频搔首……。”

  “……痛饮频搔首。自古青蝇白壁,天已早安排就。先生,我背出来哦。”经一旁的先生提醒,一首佳词终于落得个完整。

  “这是谁的词呢?”笑眼醉人,云颜抖下手里的丝线。

  “是纳兰性德,他是满人,和我娘一样,是满清的贵族。”

  赞许地微微一笑,云颜将手里的线轴递给早就手痒痒的人。

  “飞得好高,先生……你看,我也会放纸商……哑儿……快看……我们的纸营已经变成一个小黑点。

  哑儿便也跟在后头又叫又笑,一改昨日的胆怯害羞,毕竟是孩子生性。

  以帕子擦擦汗,云颜停住脚步站在柳岸边,愉悦地看着来回奔跑的身影,非常悠闲安适的心境。太闲散了,她倚着树千,未察觉远处移近的人影。

  她,着一件镶黑边饰的无领宝蓝色上衣,衣服外面结桔黄色带子,垂在腰胯两侧与衫齐,随风轻扬。衣袂飘飘,含笑的侧影在风中看似如柳丝般轻柔,明亮的天空下更显出一种动中有静的安温。微仰的头,白皙的颈项,坦然自若的神情……

  如此……柔媚的光芒!

  头壳中尘封的某些东西隐约透露出悲伤的信息,谢君恩有刹那的怔忡,胸口不由地泛出一股酸涩。

  装作漠然视之,他准备绕道。一甩辫,转身。然恰巧,她回首。

  两人的目光不期而遇,惊讶过后,她对他露齿一笑。于是他的惊讶更胜,并夹杂着一丝丝不易察觉的迷惆。

  “纸鸢放得很高……”再三斟酌,他吐出一句话,表情有点尴尬的木然。

  “风大日头高,很适合放纸鸢,而且云小姐和哑儿都很高兴。”见他慢步走近,她寒暄。

  想不出还能说什么,他站停,静静地立于一旁。“谢大人是从都察院回来的吗?”感觉不自在,她无话找话说。

  “啊。”

  再陷入难堪的沉默。

  “爹!”倒是眼尖的谢盈适时解了两人的窘境,“快看,我在放纸鸢!先生教我的!”

  “老……老爷……”胆小的哑儿一见严肃的男主子立刻惊吓得收住天真的笑颜,匍匐跪地请安。

  “哑儿,不要跪了,快来帮我拿线轴,我快拿不住了。”

  “是……是……”惊慌起身,瞄一眼一言不发的谢君恩,哑儿忙又跑到谢盈身边。

  “爹,这纸鸢是今天先生和我一起做的,好看吗?”

  听女儿这么一说,谢君恩便也仰首,迎日光眺望。被光线模糊的脸,读不出任何思绪。

  “纸鸢上提了字吧?”

  “是的,是一首纳兰性德的词。”听见没有称呼的问句,云颜一愣后回答。

  “纳兰性德?”他仿佛极为想不通地重复一遍。“是的。”

  “自古至今汉人中著名的文人学士就已多如天上繁星,为什么要教一个满清贵族公子的惆怅之词呢?”语气中有显而易见的不满,眼神瞬间变得叫人不敢直视。

  “因为我最喜欢纳兰性德的词,这和满汉之分无关,文人学士无满汉之分。”她毫无畏惧地回视,话语平静。

  是无可反驳?是不屑驳斥?他又一声不吭,凝视眼前之人。

  “大人似乎对满汉之分有所介怀。”想起进府第一晚用膳时,他中途离去的不愉快,云颜探问。

  捅到心之最柔弱的伤痛,他抿紧唇,嘴角的线条扭曲起来,却又很快恢复原先的肃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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