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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忘了最基本的敲门礼数,泠愔知道自己再退出房间已经太迟,进退不是地呆愣愣盯着正面对她扣了一半衬衫钮扣的成熟男子。

  残留雨气的指尖由瞬间的僵硬转化为细微的颤抖,明知不该,就是不能动一动历来顺从的手指。怔怔地像是等待对方先做出反应,他非怒非气地瞪视闯人者。

  “对……对不起……”仓惶地道歉,她把投在他匀称体格上的视线移开,走进房间。他们是叔侄,如果这时退出房间会更不自然。

  如被施咒的身体终于可以恢复正常,他转过身迅速扣好扣子。措手不及的惊讶消失,剩余的是难以平复的激动。

  “有什么急事吗?”他没责备她。

  “不,也没什么急事……”一时语塞,想不出一个合适的谎言,“我是想问需不需要我帮忙?车子不是抛锚了吗?丢在外头不管没问题吗?”

  无论怎样掩饰,她都是在关心进门后极其反常的他啊……泠昊被雨淋得凉透的身体涌起一股暖意,如名雕刻家杰作的脸部线条自然而然地柔和一些。

  “不用,估计明天早上会被拖车公司拖走,到时会有交通局联系车主,无非是罚款。”

  “哦。”她立刻不知再说什么,暗暗责怪自己的莽撞。

  “我下去吃东西,你也一起去吗?”他尽量不让自己的情绪再流露出来,走到她面前平静地问。

  “不用。”她拒绝,随后后悔地轻咬唇。

  激起波涛的心湖丢进失望的小碎石,佯装不在意,他总漠视她的内心感受放弃地离去。

  但,不是每一次她都可以因惧怕拒绝而保持理智,至少这次不行。情急之下拉住他衬衫的下摆,泠愔勇敢地对上那双经常锐利夹杂厌恶情感的冷酷瞳眸。

  “为什么会回来呢?不是说不回来的吗?而且也不用做在大雨中奔跑这种不符合你个性的事吧?可以在车厢里等雨停的不是吗?是不是我又做了什么让你憎恨的事?可是为什么见到我又什么都不说?”

  一口气居然问出如此多的问题,他该怎么回答呢?不能说!不能说!说出来一切就都完了!该怎么办?他该怎么办?自己根本不具有处理这种情况的能力。

  松动一点的唇线再度抿紧,泠昊以森冷的表情打掉拉住衣摆的手,头也不回地急速下楼。

  被拍掉的手微痛,因她一再触犯他的禁忌,心痛更不是第一次。无望的情感,他只是她的叔叔,她只是姓泠的废物,被惟一亲人憎恶的存在。浑身冰凉,眼睛有点湿,她以挨打的手背揉眼睛。

  好奇怪,自己并未淋到雨!

  嘴角报了抿,无望地露出讥讽的笑容。她在期待什么?十多年了,她有什么能期待的?高高在上的泠昊岂是她这个他眼里的垃圾所能碰触,谜样的心、洁净的躯体、包括披在躯体外的一丝一缕。他们会在一起只为姓泠!

  冒热气的雪菜肉丝面在碗里糊成一团,原本充满饥饿感的胃现在只渗出酸涩滋味。脑海如电影的切换镜头一样,混乱的脸与混乱话语,无比突出的则是泠愔在自己眼中一闪而过的错愕与难过。

  应该已经习惯她那隐含不解与无声指责的眼神,然而一次次都刺穿他顽固守备的胸膛,一次比一次更具冲击力也更痛。好难过,一日胜过一日的难过,不能自我谅解解脱的难过,不能说的难过,不能解释的难过!

  “泠先生,我知道泠愔已经到了华都,就和你一起住在的郊外的别墅。求你让我见她一次,只是一次,如果她不愿意认我,我也可以忍耐。”今天那个和泠有过一夜情的贵妇约他在一家会员制的高级餐厅见面,仍旧是委曲求全地哀求。

  一个母亲后悔的泪水打动不了他,就连泠都说他是没有感情的怪物,他有自己的执著和洁癖一样不能妥协的执著。

  “泠先生,请你好好考虑一下。我妈妈只是基于为你们泠家着想的立场才一再哀声央求的。”杜慧琼再婚对象的大儿子也一同出现,看不过去继母的再三退让,他有礼的言语具有职业性的犀利。

  “我是律师,按照西之国的法律,我妈妈完全有权和她女儿一同生活,当然这也就你强硬的不通融行为是完全无意义的。我想你也清楚,我们有孩子出生的证明和亲子鉴定的报告,而且泠已经死了。所以一旦闹到法庭的话,你毫无胜算,同时也有损泠家的声誉。”

  律师!可恶的律师!他全无胜算,只是自有绝不能低头的凌然气势和泠家的傲慢。

  “泠先生,求你了,我并不想诉之法庭,毕竟当初我有我的不是。”杜慧琼紧张地不放过泠昊脸上一丝微妙的变化。

  “泠先生,你要考虑清楚!”杜家的长子却有言外之意的威胁,“我们还有更迅速的办法,只要打个电话给泠愔,那么事情势必会比现在更有进展,对吗?”

  打电话给泠愔!与亲生母亲相认的泠愔一定会急着脱离讨厌的他!他的心凉了一半,忽然一股涌上的急躁心情找不到爆发口。

  “过了今年,过了今年泠愔就不再是十八岁,你们可以和她相认,询问她的意思,不管她做什么决定我都不会于涉。但现在,她还在我的保护之下,你们可以见她,但是不准把真相告诉她。”无可奈何的退步未减去泠昊的强悍,“你们也可以不答应,虽然我不是律师,但若真的打官司,找这边仍有胜的可能不是吗?”

  从不在公共场合进餐的他抛下对事情解决近乎无甚助益的最终决定,一把推开椅子,不等对方答应就走出隐秘的餐厅,带着对自己无法掌控事态发展的愤怒。

  担心杜家会在不接受自己条件的状况下真的派人带走泠愔,或者打电话给泠愔,他不顾气象局发布的警告,宁可冒暴风雨之险连夜赶回别墅。不知该说今天是幸运或者倒霉,车子在离家一公里外的地方熄火了,不幸中的万幸大概是杜家似乎答应了他那全无详细考量的单方面条件。

  面糊得肯定不能吃了,他原封不动地让老刘收拾掉,而胸口的翻涌酿成越来越深的自恶。为什么自己非得如此被动,他所弄不明白的情感该如何控制?不是琴键,也不是音乐。他怎么可以?泠愔是泠的女儿,他或许和死去的兄长一样肮脏,因为似乎都对自己最亲的人怀有不可饶恕的堕落情感。

  半年后泠愔提出要和杜慧琼一起生活的话,他又该如何是好?如果一个人没有如此恼人的情感该有多好?他的一音乐,他的钢琴,他情愿只依凭这两样寂寞而孤傲地过完一生,可惜自己还是无可避免地踏上兄长留过足迹的道路!

  久久地站在自己房间前,茫茫然凝望泠愔的房门。房间内没有灯光,应该睡了。实际仅四五步的距离对他们而言如隔万水千山。想到半小时前泠愔突闯入他房内的情景,他未脱掉手套的手触抚到冰凉的金属把手。

  泠昊!你在干什么?千钧一发时体内音乐圣者的泠昊把一丝丝的冲动又压制心灵深处。不敢置信此次举动背后的深意,他垂下的手再次握住的是自己的房门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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