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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有人起哄,全场都跟同齐声呐喊,乐队秀接近尾声时的气氛比先前任何时候都要来得沸腾。鼓手以一记震破耳膜的敲击作为起始的节奏,电子琴一气呵成的前奏穿透每个听众的心脏,直冲脑门,溪流般清越的吉它声紧跟而上,而贝斯则透出一股迷人的慵懒。哑然之后的众人,随着狂野如脱缰野马的节奏扭动身子。熟悉的古典音乐曲目,经重新编曲后爆发出新新人类所追逐的狂放不羁。超快速的节拍,流畅中结合古典音乐的优雅,带点重金属的疯狂……整个酒吧都被音乐吞噬。

  疯了,音乐疯了,听众疯了,于这时空存在的一切跟随音乐一起疯了!手指敲打着桌面,穿着各种鞋的脚敲打地面,禁不住扭动舞蹈的腰,射出痴迷灼热光芒的眼睛,无声张合的唇……包括演奏者们自己也不由自主投身于这股疯狂中。

  不!不!不!只有她不能一同疯狂,拨开如痴如醉的人群,泠愔狼狈地逃亡。即使泠昊的容貌与神情笼在晦暗不明处,她也能如同身受般知道泠昊将毕生的激情都在此刻释放。惟一博得泠昊眷顾的终究只剩音乐,钢琴、电子琴,凡是在他手中跳动的琴键都被赋予生命的七情六欲,惟独他这操纵音乐的神无情且漠然。

  长时间思念积累的小小希翼和一点点自我欺骗毫不留情地从没有一丝暖意的冰冷之心中撤出。捏皱手里的半包烟,倚在路边的电线杆,她颤抖地把皱了的烟塞进无血色的唇。打火机似乎不好使,一连四五次都没能点上火。

  竟然连装有隔音设施的墙壁以及严实的屋顶都无法拦住源源不断的音乐,她终于放弃似的扔掉无用的打火机,取出嘴中的烟随手扔进下水道。

  “泠愔,这下你可以死心了。”她撩开挡住视线的刘海,低哺一句后准备伸手拦出租车做最后的自我逃脱。

  “臭婊子!”比不堪人耳的怒骂声更迅速的是一只男人的手臂,从背后被勒住脖子,泠愔不得不挣扎。

  “都是你!把我最后一条生路都断了!都是你!上次问你借钱,你不肯,害我打输了官司,断送我光明的星途。今天我们的乐队本该可以获胜,谁知你又从中作梗,临时组个乐队把我惟—一条生路都断送了!臭婊子,都是你的错!”将所有过错都推在无辜的前女友身上,阿海加重手臂的力道。因前次的丑闻被唱片公司炒鱿鱼的他没脸回小镇,不甘心之余找人组乐队,本想凭借这次著名音乐酒吧的乐队秀重头来过可人算不如天算竟被一个临时乐队揽了好梦,他所有的钱和所有的梦都为之付诸东流。

  被勒住脖子说不出话的人痛苦得蹙起双眉,眼睑紧闭但已不做挣扎。见她不再反抗,阿海倒是松开双臂,但余怒未消,阴森地看泠愔捂着脖子不断咳嗽。

  “和我没有关系,唐逸他们组乐队是他们的事,我和你早就没关系,犯不着断你生路。”

  “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子吗?那个键盘手是你叔叔吧?别人或许一时不敢确定,我可是一眼就能认出来。还说和你没关系?臭婊子,和我一样没人教的!”越说火越大,阿海欲一把揪住泠愔的头发,却被早有防备的人顺利躲过。

  “就算是我从中作梗又怎么样?”不可理喻,泠愔不改对阿海的鄙视。

  “怎么样?赔钱,你们泠家有的是钱,我要你赔我一百万!”勒索者露出穷凶极恶的面孔威吓道,“要是你不给……”

  “我不会给你一毛钱。”怕不够惹怒陷人困境的野兽,她依旧维持自己不要命的不妥协。

  “该死的!”被逼上绝路的要挟者从衣服下摆内抽出一把弹簧刀,狰狞似食人的鬼魅,“你要不肯,我现在就在你那张脸蛋上画个花,让你有再多钱也没人要!”

  “你有这个胆吗?”她丝毫不畏惧地朝他笑。

  “你……去死吧!”已经受够轻视和讥嘲,高涨的怒火混杂着绝望,他大喊地用刀刺向泠愔的面门。

  决不是吓得来不及躲闪,完全出于无所谓地自暴自弃,她因预料中即将到来的疼痛闭紧双目。可奇怪的是阿海手中的刀迟迟未触碰到她的脸,反倒是行凶者发出凄厉的惨叫。

  “叮!”刀跌落地的碰撞声令毫发无伤的人睁开眼,朦胧街灯的夜景中男人似笑非笑地凝视她,一贯无表情的冷傲似乎因光线而具有一丝生动的暖意。

  “需要报警吗?”

  眼珠几乎可以自瞪大的眼眶中掉出,泠愔下意识地欲伸手触摸对方,以便确定并不是可笑的幻象。

  “我,我,我不是故意的,我……”阿海径自哆嗦辩解,而明明问的对象并不是他。发现挡下自己一刀的男人没立刻转身找他报复,来不及细想,他拔腿逃向远处的阴暗。

  割破的洁白手套快被掌心冒出的鲜血染红,泠愔怔怔地看血滴在水泥地面,落成一点一点的暗色,眼泪不争气地也一同掉落。受伤的不是她,痛的不是她,落泪的却是她!

  “为什么?为什么?”她蠕动着唇反复问。

  再也不愿受制于他的洁癖,她抓起他受伤的手掌,脱去碍事的染血手套,仔细观察伤口的深度。咸的泪水滴在伤处,他的手抽搐一下,却未急于收回。

  “没看过你哭,从你懂事后就没有……”似是被泠愔的泪滴所困扰,又似被迷惑,泠昊俯首贴向她。自从今晚在酒吧门口见到泠愔,他的视线就一刻也不曾离开过她。表演一结束,他就急追出来,也幸好出现的及时才能为她挡下阿海的一刀。

  他突如其然的举动和温柔话语弄得她无法正常思维,惟有不断抽噎。

  “为什么要哭呢?为我哭吗?你这样哭,”他未受伤的手轻轻抚上她的脸颊,泪滴的温湿浸透丝织的布传遍他的手尖,“我的心更乱了……”

  不曾一次渴望能温柔地触碰她,在她再次瞪大双眼的迷蒙注视下,他常紧抿出冷淡直线的唇吻住她无措微张的嘴。此生第一个吻,他给了她,拙劣而又自然。不是自己曾认定的污秽肮脏,而是从胸口溢出的爱怜与满足。

  “阿愔,你有看到……”

  静顿的时空因杜乐成的出现而转换,泠昊松开搂在泠愔腰上的手,瞥一眼半路杀出的冒失者,一如平常的云淡风清。

  “泠先生?”不太相信自己亲眼所见的景象,单纯的少年缺乏厉声责问的勇气。

  不屑解释?根本无法解释?最后深深凝视呆若木鸡的被吻者,他无声地叹气,离去。就算泠愔永远不爱他,只需方才的一个吻足以慰藉他这脱离不了音乐的寂寞的一生。觉悟得太晚,动情得太晚,其实全是因逃避的磋跄。

  “阿愔?”杜乐成转向另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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