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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接著她突发奇想,瞠得恍如铜铃也似的黑眸,正眩著灿烂的星光,而星光的背后,则是重燃的希望圣火。“你不是很能很行吗?为什么不做一台飞机?”

  在她小小心灵里,他已是无所不能的偶像。

  既然无所不能,那么要“变”什么逃生工具,应该难不倒他。

  “飞……机?”水昊噗哧喷出满嘴的椰子汁。

  “是呀,飞机是用飞的,不是比慢慢划的木筏快得多吗?!”贺洛芯轻蔑地瞥了他一眼。

  “我说好小姐啊,我再没知识,也会有常识,我当然知道飞机比木筏快,问题是--”水昊一把抹去腮缘的椰子汁,然后两手向外一摊。“我没你说的那么能,那么行,OK?”

  “噢。”满天星星瞬间隐没,只剩下乌云朵朵。

  “我们一定回得去的。”水昊宠溺地揉揉她的头。“但凡事必须准备周全,不可贸然行动,懂吗?”

  此乃他的切身之痈,因为他的逞强,他失去了爱人,他不愿再重蹈覆辙,不过如今他没有多余的时间去自怜自艾。

  “我们会……死吗?”贺洛芯沉默片刻,又郁闷地抱著腿。

  “如果我能凭一壶水而横越撒哈拉沙漠,没理由会丧生在这资源丰富的岛屿上。”水昊对此辉煌事迹可说是骄傲得很,听说至今,尚未有人打破他的完美纪录。

  “你刚刚……手擦脸……”贺洛芯缓缓地抬起瓜子脸儿,以侧目眸他,圆润的蜜肩微微颤著抖,纤纤一双红酥手正逐渐在使劲。

  “嗯?”话题怎地突然跳到这儿来啦?水昊莫名其妙,但觉空气中有著诡怪的氛围,好像暴风雪即将刮来的味道。

  “居然没有洗就--胆敢摸我的头?”伴著一记伏虎拳的是一声咬牙切齿、惊世骇俗的河东狮吼。

  一条雄武的身子紧跟著飞摔了出去。

  * * *

  台湾--

  尘归尘,土归土。

  两块大小相同,比邻立于土中的长方形灰色石碑上,分别刻著“水昊”和“贺洛芯”的字样,左下角的一行则是归西的时间。

  简简单单的葬礼中,除了一些台亲好友,并没有花圈花篮,也没有神父或诵经的道士和尚,更没有太多装饰,只是在自家的庭园。

  忧悒的沉默打从葬礼一开始,便维持到整个仪式的结束,众伙皆紧闭唇瓣,以免忍不住哭出声来或咒唾苍天无眼。

  水柔在送走最后一名朋友后,几乎是身心俱疲地瘫坐下来。

  “我从没想过我们之间会有人先走。”她幽幽地叹吁。

  “对不起。”邵伊恩歉疚自已帮不上忙。

  “不,好表哥,没找著人不是你的错。”水柔拉拉他的手。“你透过所有关系,派出那么多的人马,在广大的海域及邻近的各个岛国,以地毯式的搜索寻了长达三、四个月,我还没好好谢谢你呢。”

  也因为如此,他们不得不放弃仅存的那一丝丝希望,相信水昊和贺洛芯已双双罹难的事实。

  “是……是呀。”贺羲平附和地点著头。

  “或许我该派更多的人员去……”邵伊恩仍不愿这么快就认输。

  “与其再度失望,不如这样就够了。”水柔愁伤地摇摇螓首。“我爸妈和我公婆他们四位老人家,已经没办法再负荷又一次的打击。”

  “柔……”邵伊恩顿悟自己的残酷。满怀的期盼不断地被沮丧摧折,即使她年轻力壮,亦有到达极限的时候。

  “真的谢谢你,你也陪我累了好几天了,回家休息吧。”水柔虚恹地笑一笑。

  “你要坚强呀。”邵伊恩拥著她。那是表兄传递关爱给表妹的最直接方式。

  “我会的。”她有父母要照顾,还有沉重的家族企业要扛,她没资格扮软弱。

  “有事记得跟我联络。”邵伊恩又激励性地拍拍她憔悴消瘦的雪颊,才转身叮咛贺羲平。“交给你了。”

  这傻大个子楞头楞脑的,邵伊恩很担忧水柔在难过的时候,他只会在一旁干焦急、陪著哭而已。

  “你……放心。”贺羲平再三保证。

  待邵伊恩走后,贺羲平转脸给妻子一吻。“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你也是。”水柔躺进他的臂弯中,以额摩挲著他棱角分明的下颔。

  “嗯。”贺羲平温柔地环住她,不禁怜惜她最近整个人都削减了一大圈。

  “好在有你。”水柔反身抱住他。“其实外人见你憨厚的模样,很容易误解你办不了事,但这段期间要不是你的冷静和支持,我一定撑不到现在。”

  “没……没啦。”虽说她常常用赞美来增加他的自信,可每次被她这么一夸,他依旧会很不好意思。

  “想起来真悲哀。”泪水已经流尽,水柔只能眨著干涩的睫眸感叹。“昊和洛芯竟然连个尸骨都找不到。”

  因为空难现场捞到的全是无法辨认的残骸,故经过一番研讨,在石碑下的泥土里,埋的是双方亲属从家里取来死者的代用物。

  水昊是一只用旧的登山包,贺洛芯则是她床头摆的那只绒布黑金刚。

  “别……伤心了,我们已经……把他俩……葬在一起了嘛,所以在……黄泉路上,他们……彼此也……有了照应,不会……寂寞。”贺羲平出言安慰。

  “是呀,一个刁顽妞,一个促狭鬼,就怕到时‘那边’的世界也会不得安宁呢。”水柔想想他俩以前相处的情形,忍不住轻声笑出。

  不得安宁的咧,其实只有水昊。

  贺大姑娘成日黏著他问木筏的进度,令他烦不胜烦。

  偏偏天公不作美,一向阳光普照的“神刁岛”接续下了几场雨,这进度自然又被拖累。而潮湿带霉的空气让她看啥都不顺眼,有房子住的蜜月新鲜期恍惚即逝,因此石屋亦成了她尖酸刻薄的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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